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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嵐嵐其實不是耍脾氣,她就是腦子有點不夠用,正因為緊張而缺氧,冷不丁看見個「仇人」,實在沒力氣思考該怎麼應對了。

  瞧他那架勢,怎麼看都是來者不善,也是,自己攔著道兒不說,還差點又把他的愛車給衝撞著了!

  不過老悶在車裡也不是辦法,依這位仁兄的脾氣,估計敢把她的玻璃砸了將她揪出來,也算是一報還一報。

  嵐嵐推開門之際,已經打定主意不跟他起衝突了,一來沒實力,二來後座上還有寶貝女兒坐著呢,自己真要跟那什麼似的,對教育下一代影響也不好。

  她裝出一副恍遇故人的神色,笑呵呵道:「呀!原來是您在後頭啊!呵,真是不好意思!車子老熄火,讓您見笑了!別著急,我再試試!」

  陳棟瞅著她那副裝模作樣的神色,又好氣又好笑,言簡意賅地打斷了她,「你給我出來!」

  「幹嘛?」

  「出來!」他的濃眉已經在抖了,很不耐煩的表示。

  嵐嵐還不算太愚笨,往好的方向一想,估計他是想給自己解圍,否則任自己在他前面玩顛來倒去的把戲,得到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剛下車,陳棟果然一頭就鑽了進去,人還沒坐穩,就已經在發動車子了。

  嵐嵐慌忙喊,「等等!」然後飛快地轉到另一邊,把心愛的女兒從後座撈了出來,顯然是不太信任陳棟,他看在眼裡,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抱著女兒還沒站穩當,就聽到自家的車子一聲咆哮,轉眼已到車庫外的馬路邊了。

  「媽媽!」圓圓緊緊摟著她的脖子,也是心有餘悸。

  嵐嵐緊步追出去,剛好看見陳棟優哉遊哉地從車裡出來,她走上去,作感激涕零狀,「謝謝陳總啊!您真是幫大忙了!」

  陳棟眼梢都不想拐到她,幾乎是望著天空拖長了聲調交待,「把油門踩足不就上來了?猶猶豫豫地也不知道在幹什麼!」

  嵐嵐順著他的目光也望瞭望天,有些訥訥地道:「我怕踩到底車子會飛飆出去。」

  陳棟一下子把視線從天上調到嵐嵐臉上,只覺得她無可救藥,「你到底上沒上過駕校啊?你們教練怎麼教的啊?」

  他還真是氣不打一處來,這個女人平時一副囂張的模樣,沒想到一碰著車的問題就吃癟,也算是蔚為奇觀。

  他這麼一吼,沒成想嵐嵐懷裡的小姑娘毫無徵兆地「哇——」一聲就哭開了!

  兩個大人被她嚎得一愣一愣的,尤其是陳棟,他對嵐嵐怒吼或者挖苦是常態,根本就沒覺得哪裡有不妥,圓圓的淚水和恐懼的眼神卻在霎那間提醒了他自己有多麼的窮凶極惡!

  「咳,她……她沒事吧?」在嵐嵐面前,他第一次覺得尷尬,「我嗓門是不是大了點兒?」

  嵐嵐一邊哄著女兒,一邊騰出空來跟陳棟解釋,「沒事,她本來膽子就小,剛才我爬坡時又給嚇著了,才會這麼脆弱。」

  她也沒覺得是陳棟的錯。況且憑心而論,不管她之前有多麼「痛恨」陳棟,今天還是挺感激他的,雖說他肯幫自己十有八九也是無奈之舉。

  圓圓這麼一哭一鬧,反而把兩人之間緊繃的關係在無形中軟化了不少,直到停車場的出口處有個管理人員朝他們嚷,「喂,那個誰的車,趕緊過來開走啊!」

  陳棟這才想起來自己的車子也還在坡上趴著呢!趕緊往回跑,沒兩步又扭過頭來對嵐嵐大聲叫喚,「別忙走,等我一下!」

  圓圓一見他走了,也不哭了,湊在嵐嵐耳朵邊緊張地說:「媽媽,凶叔叔跑啦,咱們快走吧!」

  嵐嵐看她的神情跟遭遇惡匪綁架無異,不由對陳棟心生憐憫,不過權衡之下,還是女兒重要,她把圓圓塞進後座,沒等陳棟出來就開著車一溜煙地消失了!

  車子拐了兩三個彎後,嵐嵐不經意瞥了眼後視鏡,看到女兒的小臉上居然激動地放光!敢情她還真把這個事件當逃難了!

  第二天嵐嵐去上班,經過前臺時,一看戴熙的神色就知道陳棟今天在——她已經成了陳棟的風向標了。

  「小心點兒。」她拿眼神叮囑嵐嵐。

  嵐嵐絲毫不覺得緊張,她臉上輕鬆且帶著一些些詭異的微笑讓戴熙納悶不已。

  「陳總早!」嵐嵐在朝拜陳棟時又恢復了如初的恭謹。

  陳棟卻沒有因為她態度良好而感覺受用,皺著眉開腔,「昨天叫你等一下,你怎麼就跑了?」

  嵐嵐立刻面呈驚訝狀,「啊,是嗎?我沒聽清,當時只顧著哄女兒了——你,有事?」

  望著她「天真無邪」的臉,陳棟覺得有點洩氣,「沒什麼事。」

  他其實是想請她們母女倆吃頓飯彌補一下的,雖然那嚴格算起來的確也不是他的錯,只是之前因為「蛋糕事件」惹惱了嵐嵐後,他在她面前一直有點說不清楚的心理失衡,直到昨天與她的關係很偶然地「破冰」,他才隱約明白失衡的原因僅僅是因為歉疚。

  嵐嵐新鮮地目睹了陳棟第一次在她面前展示的沒有焦距的眼神,在心中暗想,這是否可稱之為「恍惚」?

  其實打早晨起來她就有了老闆可能會到崗的預感。有時候,人對自己「厭惡」物件的把握程度要遠高於自己喜愛對象的把握程度,聽起來似乎是個悖論,現實卻時常如此演繹。

  不過嵐嵐的第六感僅止於此,至於陳棟會對她和顏悅色還是繼續惡言相向她是一點判斷力都沒有,雖說昨天兩人之間貌似有了關係緩和的跡象,但鑒於陳棟有嚴重的「前科「——那只糊在嵐嵐臉上的蛋糕即便已經從她面龐上清洗乾淨了,卻還在她心頭留下了抹不去的傷痕。

  「看什麼看?」陳棟赫然間注意到嵐嵐越睜越大的眼睛,趕緊正襟危坐起來。

  嵐嵐經他這麼一提醒,也趕緊收起赤裸裸的玩味目光來,有點訕訕地道:「哦,要沒什麼事,那我先出去了。」

  「嗯。」陳棟粗聲應了一聲,故作冷峻的目光在她身影消失的一瞬間卻異乎尋常地柔軟了起來。

  整個上午,嵐嵐的弦都繃著,隨時提防陳棟的突擊刁難,可是,非常詭異的,他不僅沒召喚過嵐嵐,甚至連辦公室的門都未踏出來過。

  嵐嵐著實納悶,不知道他貓在房間裡煉什麼丹藥?幾次猶豫要不要借遞茶送水進去順勢探探情況,但一想到之前已經信誓旦旦地跟他作過申明,為了原則,她只能生生忍住了這種明顯的示好舉止。

  幾個平常與她關係不錯的同事都藉故在她面前晃了幾次,每次都用唇語問她,「還沒叫你啊?」

  嵐嵐哭笑不得,原來她已經成為眾多同事冗悶的辦公室生活裡的調味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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