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傷心咖啡店之歌 | 上頁 下頁
三〇


  「真沒想到,小葉畫得這樣好。」馬蒂稱讚。

  「小葉本來就能畫。」藤條說,「以前我們同事時小葉就是美工,那時候我還鼓勵小葉可以專攻商業設計。」

  「你們以前全部都是同事?」馬蒂問。

  「是啊,大家都同一間辦公室耶,我從沒待過那麼大一間辦公室。」小葉說。

  「啊,糗大了。」吉兒搔搔頭,低頭吃菜。

  「我來說吧。」素園滿臉笑意,「那是三年多以前了,一幅占了報紙半版的征才廣告,吸引了我們各自去應徵。經過幾關很慎重的甄試,我們從據說四百人中脫穎而出成了同事,先前大家互不認識。」

  「嗯,不中肯。」吉兒說。

  「喔,對了,我修正。」素園看了吉兒一眼,「也不能說大家互不相識,吉兒和海安算是台大同屆校友,在大學裡又各有名氣,可以說互相仰慕久矣。」

  「算了吧。海安,你怎麼說?」吉兒揚起眼眉。

  「這得用台語來說比較貼切,是互相幹譙久矣。」海安笑著說。

  「嗯。」吉兒滿意了。

  「總之大家就成了同事,」素園繼續敘述,「公司呢,是由一家很大很大的某財團幕後操縱,主要是要籌建全省北中南好幾座豪華的高爾夫俱樂部。真是瘋狂的計畫,建設部分另有公司負責,我們要做的是整個俱樂部的行銷包裝,還有銷售管道設計。整個企劃室有十幾個人,再加上籌備中的管理部,公司大約二十幾人。」

  「真的是很詭異的組合,」吉兒插嘴了,「公司產品連屁也沒見到,整個文宣動作就沸沸揚揚地搞起來了,一切的規劃都好像在建造空中樓閣。那時候公司還繼續在吸收金主,為了孚眾,公司的門面弄得很嚇人,一進門就是超大型瀑布造景,二十幾人待在五百多坪的豪華辦公室裡,連互相找個人都得鬼叫半天。我後來找工作最恨空蕩蕩的公司,公司取其人氣旺盛,空則不祥。」

  「可是我覺得很棒耶。」小葉的表情很興奮,「我記得公司裡還有一個人造果嶺,我們常溜去打室內高爾夫,玩瘋了。唉,我真懷念那段時光!」

  「我也滿懷念那棟辦公室的。」素園說,「雖然不久後大家都感覺有異,可是自己分內的工作還是做得挺起勁。海安是文案撰稿,我做媒體廣宣規劃,吉兒做行銷規劃,藤條是美術指導,小葉是美工,公司給我們的經費還算充裕,每天都忙得不亦樂乎。」

  「喔?海安也會上班,我想像不到。」馬蒂說。

  「他閑得發慌,沒事找事嘛。」吉兒朝海安挑挑眉毛。

  「我還記得海安第一天來上班,開著一輛BMW,哇銬,我就納悶了,這傢伙幹嗎來做文案?」藤條說。

  「結果那些高爾夫球場開幕了嗎?」馬蒂問。

  「門!」吉兒滿臉不屑,「搞了半天,原來所謂公司是場騙局,拿我們一群人模人樣的企劃招徠金主,公司老早就存心落跑。」

  「我們同事了三個月,大家都熟了,第四個月,公司說了一大堆理由,說資金調度有問題,薪水要延後發放,我們就感覺不妙了。」素園說。

  「聰明的一聽到薪水延發就走人,全公司剩下連我們五個不到十人苦守寒窯。」藤條接腔了。

  「那你們為什麼不走?」馬蒂問。

  「不知道。」素園輕輕地說,「一方面覺得工作還算有趣,再來,可能是真的有緣吧?大家工作上的默契和感情培養出來了,有點捨不得拆夥。又拖了兩個月,那兩個月裡公司只給我們做一些很消極的文宣籌備工作,總經理那一票人很少進公司,整天都像活在夢中一樣,很荒唐的兩個月。」

  「我最懷念那兩個月。」小葉高興地笑開了,「岢大哥弄來一套大音響,我們一高興就跳整天的舞,要不就想辦法打開玻璃帷幕,大家坐在窗臺上抽煙打屁。十四樓耶,一點也不怕高,我們創作了一大堆棒呆了的廣告設計稿。啊!我最快樂就是那兩個月了。」

  「大家在那兩個月成了好朋友。」素園說。

  「到後來,連最後留下來敷衍我們的幾個狗屁副總也晃點了,公司正式倒閉。每天都有一票兄弟來公司討債。我們被虧欠了兩個月薪水,還算是損失最小的。」藤條說。

  「那你們怎麼辦?」馬蒂說。

  「氣死了,但能怎麼辦?」素園說。

  「那時啊,只有小葉像個樣。」吉兒說。

  馬蒂看小葉,她笑眯眯地說:「那時候,我毅然決然地把公司傳真機還有色膜機搬回家。電腦搬不走,就拆開主機,把裡面的晶片撬出來從十四樓扔下去。」

  「啊爽。」藤條叫道。

  「結果還是拆夥啊,」素園說,「海安看大家這麼頹喪,就提議他拿錢大家一起開一家店,就算不賺錢也要好好玩一場。」

  「早就看出海安很肥!」藤條說,「只是不知道有這麼肥。」

  海安歪著嘴笑笑,他沒怎麼說話。吉兒給他點了一根煙,他說:「我倒記得,那時候全企劃室只有吉兒不抽煙。」

  「就是說!」吉兒自己也點了一根,「那時候給你們煩透了。一群毒蟲,整天把我的頭髮衣服弄得全是煙味,洗都洗不掉,倒像我是毒蟲一條。」

  「那時候你們就決定開傷心咖啡店了?」馬蒂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

  「也不是,開店的問題很複雜。」素園說,「先是湊巧弄到了這個店面,大家還為了開什麼店討論半天,本來想開Pub,藤條想開餐館,最後才決議開咖啡店,簡單輕鬆,天天有咖啡喝。誰叫我們全體都是咖啡癡?」

  「那店名怎麼取的?」馬蒂又問。

  「那更湊巧了,這要問藤條。」素園說。

  「我來說比較傳神,」吉兒接口,「藤條這小子整天動腦筋賺錢,倒還挺有創意。他當時被公司那幾個騙人的總經理、副總氣壞了,提議說,我們開一家餐廳,專攻辦公族市場,店名叫做『上班族傷心小館』,店裡面呢,全部做辦公室裝潢,坐辦公桌吃飯,餐具放抽屜裡,Menu在公文夾裡。最絕的是,所有的跑堂做總經理打扮,客人要點菜,得說:『總經理呀,今天服務什麼菜呀?』要不就是:『董事長啊,今天菜怎麼做的?鹹哪!』跑堂就要很惶恐很卑賤地回答:『是是,下次改進,一定好好努力。』唉喲,藤條光是描述這餐廳的構想,就把我們笑斃了。」

  馬蒂和大家一起縱聲大笑。

  「後來仔細想想,開餐廳太辛苦,還是開咖啡店好。」吉兒接著說,「藤條的主意雖不足取,可是店名大家都喜歡。湊巧盤下來的這家店有一個作廢的招牌,上面那個心字設計得美極了,捨不得丟掉,我們就一致通過把咖啡店取名做傷心。」

  馬蒂總算明白了。

  「店開了沒多久,大家又紛紛各忙各的,剩下小葉一個人獨撐,也真難為她了。」素園說。

  「我喜歡啊。」小葉的臉在燈光下紅通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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