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誰為誰憔悴 | 上頁 下頁
七八


  石大川只得躺下來,嘴裡卻仍舊叨叨著,「彩彩,你怎麼會在這兒?彩彩,你怎麼能在這兒?」

  「嘻嘻,怪了。我怎麼不會在這兒?我怎麼不能在這兒?」魏彩彩憤憤地反問。

  「對,對,也能,也能。我還以為,只要不是……」

  「你以為我會死?」魏彩彩尖刻地說,「為一個不值得愛的男人去死,那不傻死啦。」

  魏彩彩不是沒有想過自殺,石大川帶給她的打擊讓她覺得活著已經沒有什麼意思。她當時寫下了那張紙條,然後穿上了她最好的衣服,戴上了她最漂亮的首飾,描了眉畫了眼兒,就一頭紮進了都市的夜色裡。

  活在這個世上,她還有很多好吃的沒有吃過哩,她還有很多好玩的沒有玩過哩,她要痛痛快快地吃了玩了享受了,再和這個世界告別。

  想想也很可憐,她拿來款待自己的最後的晚餐只不過是一個三明治一塊炸雞腿一袋炸薯條一紙杯可口可樂而已。她曾經一次又一次地從麥當勞大叔身邊走過,看著落地玻璃窗裡那些明亮的桌椅和興高采烈的食客。店堂裡飄出來的異國的氣味,讓她生出異樣的欽慕和嚮往。這一回,她終於坐進去圓夢了。

  嚼著炸雞的殘渣,打著可口可樂的氣嗝,她又叫上一輛計程車,去了「巴黎影都」。這裡是出售夢的畫廊,這裡是引人進入夢境的遊戲室,魏彩彩坐在豪華小廳裡,看足了連場的劉德華、梁朝偉、張曼玉、吳君如……待到子夜時分,她才帶著新添的豪華感傷,直奔緯九路上的「子夜酒吧」。

  在電影裡,魏彩彩見過這樣的燈光這樣的吧台。她甚至沒有向幽深的店堂裡望上一眼,就像電影裡的那些人一樣,坐在了吧台邊的圓凳上。

  來點兒什麼?吧台裡的人問她。

  她向身邊看了看,身邊坐的是個穿黑衣的女人,手裡輕搖著放了冰塊的高腳杯。

  嗯——魏彩彩指了指黑衣女人的杯子。

  於是,魏彩彩也得到了一個高腳杯,杯裡也有冰塊在酒液裡半沉半浮著。

  黑衣女人自顧自地一口一口地啜著,並不拿眼看她,仿佛她根本就不存在。

  魏彩彩把杯子晃了晃,像喝水似的一飲而盡。凉,苦,辣,她嗆了一下,咳個不停。

  黑衣女人斜了她一眼。

  再來,再來,她的手指頭敲著吧台,於是她又得到了一杯酒。

  一口再灌進去的時候,覺得有火從腔子裡燒起來。燒吧燒吧,燒了好,都燒掉才好。周身都熱了,血也在燒。

  再來一杯。

  她把手袋放在吧臺上,那裡面裝著她所有的錢。喝吧,喝吧,就這樣一直喝,她暢快地想,能這樣一直喝死才好呢,那就不用發愁該怎麼去死了。

  她記不得喝了多少,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了,她從圓凳頹滑到地板上,然後又扶著吧台掙扎著往上爬。

  怎麼還沒有死呢,還得喝!

  她拿不動杯子,杯子被旁邊的黑衣女人壓住了。她忽然轉過頭,在黑衣女人的懷裡嗚嗚嗚地哭起來。

  第二天早上醒來,她發現她躺在黑衣女人家的大沙發上。

  那女人是「夏威夷洗浴中心」的經理。

  ……

  就像講述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一樣,魏彩彩講著她自己出走之後的情形。隔著浴巾,魏彩彩的手按壓著石大川的背脊。一節一節的脊骨都被捏擠到了,那小手很周全,很職業。那是給他送過餅子的小手,那是為他織過毛活的小手,那是他捧在臉頰上貼過,放在唇齒間咬過的小手……石大川的心刺疼了,他忽地坐起來。

  「別做了,咱倆說說話。」

  魏彩彩故意瞪起眼睛,「不做還行?我得掙這份錢。」

  她在氣他。那話音裡還有怨,還有恨——也就是說,還有愛。

  「我去過你的租屋,看到了紙條,還到處找過你。」石大川說。

  魏彩彩苦澀地笑了笑。

  「那房子,還留著……」石大川舔了舔嘴唇。話說出來,就覺得有些傻。

  果然,魏彩彩譏誚地眯起了眼,「你覺得我還會回去住嗎?」

  石大川歎口氣,轉了話題說,「彩彩,你覺得這份工作好嗎?」

  「沒什麼不好。」

  「怎麼好?」

  「有機會。」

  「什麼機會?」

  魏彩彩笑了,她有意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你看看,當初我去的那家餐館是女老闆吧,鐘文欣是女經理吧,嘻嘻,我們這兒的老闆也是女人。」說到這兒,魏彩彩斂起笑,認真地總結,「她們能有今天,都是因為傍上了有錢的男人。」

  石大川聽了,搖著頭感歎,「彩彩,是我把你害了呀,讓你到城裡來。」

  「不,是你給了我機會。或許,我也能傍上個大款呢。」

  「彩彩!」石大川痛楚地喊了一句。

  魏彩彩卻很平靜。「你想想,與其嫁給你這樣的男人,還真不如做個大款的二奶。」

  那話音裡或許有一點兒辛酸,更多的卻是憧憬。

  深切的悲憫讓石大川心底大慟,哦,我們倆可真是同路同命的人了!

  「彩彩,我想再抱抱你,最後一次。」他說。

  片刻的凝視之後,魏彩彩撲進了他的懷中。那是真正的告別,從此分手,今生今世再不必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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