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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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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鐘文欣發現身體裡有了另一個生命的時候,欣喜很快就壓倒了猶豫。漫漫的人生長途中有一個血肉相連的生命與她相伴了,從此之後,她再也不用害怕孤單。於是,她留下了這個小生命。於是,就有了鐘蕾。 精神的創痛被時間療平,生活漸漸有了新的軌跡,與伍伯這個男人的疏離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有時候,鐘文欣回想起來自己都會覺得不可思議,她和這樣的男人怎麼會有過那樣的關係? 鐘文欣不能想像她有這樣的丈夫,鐘文欣不能讓女兒有這樣的父親。鐘文欣早已從水裡來到了岸上,留下那根木頭就顯得很多餘。 你得走了,她對伍伯說,蕾蕾會長大的,蕾蕾會有記憶。 哦,哦,知,道,知——道。伍伯結結巴巴地點著頭,他很自知,此前他早已在鐘文欣不需要他的時候,便不再接近鐘文欣的身體。 我給你一些錢,你安排好你自己的生活。鐘文欣說。 唔,唔,唔,唔。 他去收拾他的東西,他說他第二天一早離開。 從入夜開始,他就守在了蕾蕾的小床邊。小床很矮,他的個子很高,他把屁股坐在木地板上,弓著背,兩隻手在前面撐持著,那情景看上去就像踞著一條大狗。 天亮了,該走了,他從小床邊站起來,搖搖晃晃地幾乎栽倒。僅僅是一夜之間,他就變成了另一個人,他的眼珠凹了下去,臉上皺巴巴的像是脫了水。 嬰兒忽然哇哇地哭叫起來,小手在空中亂抓。他趕忙把臉湊上去,讓那兩隻小爪子在他的臉上抓撓。嬰兒安靜了,嬰兒笑了,他的臉上卻掛滿了淚。 我,我想留,留下來,他求告著,我,我不說我是她父親。不說,不說,不說…… 唉,鐘文欣深深地歎口氣,要是有一天你說出來了呢? 那就走,我走。 …… 鐘文欣記得第一次看到別人剖活魚的時候,她嘔了。血淋淋的,粘糊糊的,又那麼腥。此刻給女兒講這些往事,就像在一刀一刀地把自己剖開。她很心疼女兒,年輕輕的,心理上就要承受這些重負。 她把鐘蕾緊緊地摟在懷裡,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女兒的眼睛。 「蕾蕾,你怎麼樣?你怎麼樣啊?」 「媽媽,沒什麼。我都知道了,我懂。」 鐘蕾盡力做出輕鬆的神情,然而她的臉上卻蒼白得看不到一絲血色,眼神裡也有了許多滄桑。 「或許,媽媽不該給你講這些事。」 「不,媽媽,謝謝你。謝謝你告訴了我。」 「你臉色看上去很不好。」 「沒什麼,媽媽。」鐘蕾從母親的懷裡掙出來,「我只是,有點兒累。想自己休息一會兒。」 鐘蕾上樓回她自己的房間去了,鐘文欣望著女兒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也只能這樣了,這是女兒的宿命。她得自己學著適應,自己學著承受。 和女兒談完了,鐘文欣就去見伍伯。 伍伯從「都市海灣」社區那邊回來了,就呆在他的小房間裡。鐘文欣走進去,一眼就看到了豎起來的帶滑輪的箱子和橫陳著的旅行袋。 「我,我我,這,就走。」伍伯說。 鐘文欣點點頭。「走吧,這是咱們說好了的事。別怪我。」 「是我自,自找的。是我自,自作的。」伍伯一隻手把旅行袋掂起來,另一隻手抓住了滑輪箱的拉杆。「我,只是擔心,那個曉雄,那個石,大川……」 鐘文欣抬抬手制止他,示意他不要再往下說。 「這是給你的存單,上面有五萬塊錢。你可以開個小店,賣賣炸雞,或者,賣賣盆景、盆花什麼的。」 鐘文欣親自把他送出大門。上計程車的時候,伍伯抬起頭久久地回望著,別墅樓三層的那個窗口似乎有人影在閃動,那是鐘蕾的房間。 汀州市各種各樣的洗頭洗腳桑拿按摩之類的場所很多,新建的「夏威夷洗浴中心」是高居其上的「大哥大『和「大姐大」。投資者摒棄了尋常可見的那種單一專案的經營方式,號稱將世界各個國家各個民族擦身泡澡的方法全都一鍋煮了,由此可以想見,這口鍋是何等的蔚為壯觀。 石大川是陪著白太太來的,頭天晚上去「挪威森林」咖啡吧,石大川一眼就看到了這位太太。在幽暗的燈光下,這位太太的臉龐像航標燈一樣亮著,於是石大川就把她叫做了白太太。 白太太似乎是個還沒有給丈夫戴過綠帽子的處婦,石大川在她身邊坐下時她還會不安,還會忸怩。也就是讓人陪著喝喝咖啡罷了,也就是分手時讓人捏一捏手嗓音有點兒發顫罷了,當晚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進展。石大川知道,這樣的女人需要過程,需要鋪墊。果不其然,接下來就是電話,就是要石大川陪著到「夏威夷洗浴中心」洗澡了。 坐著白太太的「尼桑陽光」車,石大川滿臉陽光地到了「夏威夷」。這裡門面的氣派不一樣了,迎賓小姐也不一樣。腦袋上戴著花冠,臀上搖曳著草裙,身子輕輕一晃,就晃出了太平洋的氣息。 從更衣室裡出來,石大川換上了游泳褲,白太太則是黑色的比基尼。黑和白反差著,白太太就愈加地乳酪。真像是海濱呢,波光粼粼的碧水閃著,天幕是藍的,還弄了些白雲,周圍的壁畫上都是些到海濱嬉水的老外,恍然間就覺得那些老外正和大家一起志同道合地往水裡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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