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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店老闆向她招手道別,「哦,姑娘,你儘管放心買吧。你不會上當的,那可是一架好鋼琴。」

  鐘蕾離開宏亮琴行的時候,鐘文欣也離開家去了文欣公司。

  鐘文欣其實沒有必要在星期天到公司去,之所以到公司去轉轉是因為無聊。星期天的那份無聊通常是在阮珊的麻將桌上打發的,可是這個星期天卻沒有阮珊了。阮珊前兩天給她打了個電話,說是要去廈門孩子他二姨家住個十天半月的,這段時間就不要聯繫了。

  人到公司,就進入了角色。在大班台前一坐,便不由自主地要聯繫業務打電話。真是沒事找事啊,客戶來了,產品啦價格啦,幾個人湊在一起聊啊聊的,就聊到用晚餐的時候了。吃飯吃飯,喝酒喝酒,對方搶著要做東,大家就開車去了「老爹火鍋城」。

  正值隆冬季節,「老爹火鍋城」生意火得很,包間要提前一天訂,鐘文欣他們這個時候去只能在大堂裡找散座。偌大的鴛鴦鍋,半邊紅湯半邊白湯,濃汁騰騰地沸起來,涮螃蟹、涮大蝦、涮牛肚、涮羊腰、涮寬粉、涮生菜……大家各行其是地涮著,人人各得其所地喝著。熱熱鬧鬧之中,鐘文欣卻有一種凉颼颼的感覺。

  她覺得有人在看她。

  是誰?

  鐘文欣四下張望,周圍那些散座上的食客們都在吆五喝六,吃得專注而投入,似乎沒有什麼人在向她這邊留意。鐘文欣已經打算轉回頭了,忽然間,一對熟悉的目光在大堂的最遠處與她的目光相遇,她下意識地笑了。

  那是阮珊的老公朱衛和。

  該去打個招呼吧,該去碰碰杯,寒暄寒暄。阮珊端起酒杯向對方那邊走,對方也端著酒杯起身迎過來。兩人就在狹窄的過道上會面了,對方的眼神裡似乎有一種不期而遇的困惑。

  「你怎麼在這兒?」老朱灌下一口啤酒,用肥手掌抹了抹嘴。

  「我怎麼不能在這兒?」鐘文欣覺得對方問得奇怪。

  「你不是和阮珊一起跟團去了新馬泰?」老朱的眼睛銳利地盯著她。

  「唔,是去,新馬泰嗎——」鐘文欣似乎明白了什麼,「嘻嘻,我臨時有事,對,沒有去成。」

  老朱沉吟道,「阮珊說,是跟你一起去的。」

  那目光那語氣都有些異樣,鐘文欣察覺自己可能失言了,趕緊掩飾說,「阮珊是換了別的朋友吧,是不是邢錦霞呀——」

  「嗯。」老朱的嘴角掛出一個老到的微笑。

  鐘文欣不想戀戰,指指身後說,「對不起,我是跟客戶一起來的。」

  「好好好,你去忙。」

  兩人又碰了杯,便各自分開。

  鐘文欣回到座位上,再與那些客戶們應酬的時候就有些分心。這個阮珊,自己悄悄出國旅遊就旅遊吧,幹嗎還要編個謊話說是去了廈門孩子他二姨家。就這麼唬朋友,也太不夠意思了。這頭騙著朋友還不算,那頭還要騙老公,說是跟我一起去的。怪不得交代我別往家裡打電話,怪不得叮囑我這段時間就不要聯繫了,原來是怕穿幫啊。

  阮珊這樣做,想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莫非她是跟著情人幽會去了?她那個模樣的女人,也會有情人嗎?

  鐘文欣想到這兒,就仿佛看到一個黑黑胖胖的半老徐娘,挽著男人的胳膊肘兒,依依偎偎做小女兒態的樣子。

  鐘文欣忍俊不禁地笑出了聲。

  ……

  酒足飯飽,大家熱熱鬧鬧地在飯館門前分手。等客人們散去之後,鐘文欣獨自坐進了汽車。她打著火暖著車,靜靜地等著起步。雪落得很厚,將車身裹成了白白的一團,鐘文欣就覺得寂寞和空虛也像雪殼一樣裹著她,讓她透不出氣。

  她忽然想起了曉雄。在這樣的雪夜,有曉雄在臥榻邊做伴,心裡也會充實一些,快樂一些吧。鐘文欣拿出手機與曉雄聯絡,一連掛了幾回,對方的手機都關著。鐘文欣悵然了,她不禁想起曉雄每次陪她的時候,都毫無例外地要關上手機。哦,有生意了,不接電話了……鐘文欣刻薄地咬了咬嘴唇,將汽車油門狠狠地一踏,便轟然上路。

  都市的雪夜有一種冷豔的美,強烈的燈光將冰鑲雪裹的街道映得一片皓白,望上去猶如濃妝的女人塗了太多的脂粉。這亮晶晶的冷美人看上去清高傲慢,然而再往深裡瞧瞧,就能看出在那熠熠的白光裡透出的自憐自傷的孤獨。

  鐘文欣神情茫然地坐在車裡,那情形仿佛不是她在駕車而是車在駕著她走。走著走著,前方出現了熟悉的富麗賓館,她即刻將目光轉過去,投向了富麗賓館對面的西海湖。湖邊的「秋月舫」燈火通明,裹著白雪的畫舫是晶瑩的,掛著冰淩的岸柳是剔透的,遠遠地望去就像是幻覺中的水晶世界。

  鐘文欣驀然明白,她是為「秋月舫」茶社而來,她是為曉雄而來的。

  她的心底有一個隱秘的念頭:或許曉雄就在茶社,就在這裡陪著一個什麼女人喝著茶聊著天。

  依舊是白居易的詩,「東舟西舫悄無言,唯見江心秋月白。」依舊是悠悠嫋嫋的絲竹管弦,依舊是挑掛的燈籠朦朧的紗影,依舊是那個靠窗的位置,依舊是一壺祁門紅茶兩碟小點心。可是對坐的那個人呢?那個人卻邈無蹤影。

  或許是因為大雪的緣故,今夜的客人不多,「秋月舫」顯得有些冷清。鐘文欣原本是為了排遣孤寂而來,不料坐在這裡孤寂卻變得愈發濃起來。啜一口苦茶,望一眼對面的空座,鐘文欣這才明白她對曉雄這個大男孩,竟是如此這般的眷戀。

  將近午夜時分,鐘文欣才驅車回家。女兒的房間裡亮著燈,在這寒冷的夜色中透著溫馨的親情。融融的暖意從心底升起,鐘文欣來到女兒的房間門口,輕輕地敲門。

  「誰呀?」

  「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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