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誰為誰憔悴 | 上頁 下頁 |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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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的情調 大清早薄雪花就飄起來,天空變得迷離了,猶如女人做愛時的眼神。 雪花默默地墜落,墜落,向著地面義無反顧地以身相許。用心傾聽,似乎可以辨出輕微的細喘聲,猶如貼在耳畔的溫馨的鼻息。薄雪花飄灑著那份含蓄,飄灑著那份蘊藉,將天和地都裹在了無邊無際的柔情裡。 鐘文欣最喜歡小雪的這種情調。 汀州的時令就像一個信守諾言的情人,每當日曆上出現「小雪」這個節氣的時候,輕柔的雪花就會如期而至。鐘文欣推開窗,把半邊身子探出去。薄雪花綴在了眉毛上,綴在了額發上,綴滿了雙肩和脊背……,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著雪花的氣息,恍惚中覺得自己仿佛像薄雪花一樣飄了起來。 鐘文欣拿出手機,就這樣在小雪的情調裡給程世傑打電話。 「喂,世傑,想一想,今天是什麼日子!」 「什麼,日子──」 男人在那邊思索著。 「哎喲,今天是什麼日子你都忘記了?」女人似嬌似嗔。 「對不起,我想不起來。」 「你看看外面,看看外面的天嘛。」 「哦哦哦,小雪。今天是『小雪』。」男人明白了過來。 「世傑,五年了,今天是五周年。」 「是嘛,哦,已經五年了?」男人似乎有些驚奇。 「你說,咱們倆是不是應該慶祝慶祝。」 「當然當然,慶祝慶祝。」 「晚上,咱們去富麗賓館吃西餐,然後玩個痛快。」 「呀,昨天你怎麼不說?」程世傑慢慢地回道,「我有飯局,是遠道的貴客,晚上定好了。」 「哎喲?讓你為難了。」鐘文欣有些不悅。 「不,不是那個意思。」程世傑似乎想解釋。 「什麼意思嘛,」鐘文欣提高了嗓音,「你到底去不去?」 「去去去,一定去!」程世傑像是在發誓,「你看這樣行不行,到時候你先吃著,我在那邊應付一下,立馬就趕過來。」 「嗯,好吧。」 鐘文欣下意識地歎口氣,然後收了線。 細想想連自己都難以相信,和程世傑相好居然已經五年。當初鐘文欣認識程世傑的時候,正值洪開源那個老頭甩手離開了她,讓她覺得很受傷。程世傑的出現可以說是恰逢其時,他提供了慰藉,填充了空虛。他就像一塊「創可貼」,粘在鐘文欣的傷口上,使她得以平復。 「創可貼」只是應急之物,本不指望它天長地久。兩人也就是粘在一起好一好罷了,等那粘度消失了,它自己就會掉下來。誰會想到,這一粘就是五年呢?對於鐘文欣來說,程世傑的存在已經成了習慣,而習慣是很難改變的。程世傑從不言婚,鐘文欣亦不言嫁,兩人就這樣彼此習慣著,彼此保持著一種默契。這種默契與夫妻比起來,少了責任和義務,有的只是情願。 或許是因為五周年的緣故吧,鐘文欣對今晚的約會格外在意。方才程世傑小小的遲疑就讓她生出不悅了,雖然對方隨後又用發誓般的允諾做了補救。鐘文欣閉上眼睛穩了穩神,調理了一番情緒,然後才到洗浴間去梳理。 開亮洗浴間的頂燈,卻沒有撳亮梳洗鏡上方的照燈。在暗淡的光影裡,所有生硬的線條仿佛全都銷匿了,女人的面孔就顯得分外柔和。四十歲以後的女人應該避免出現在強光直照裡,她應該讓自己成為薄雲輕掩的月影,顯現那種朦朧之美。 鐘文欣輕輕地向臉上拍打著凉水,然後塗上了磨砂洗面乳。她精心地研揉著,那情形就像制鏡師在打磨一塊易碎的眼鏡片。沖去洗面乳之後,再塗上按摩乳,依然地精心,依然地不厭其煩。兩道工序之後,才是擦橄欖油。鐘文欣只擦西班牙進口的橄欖油,鐘文欣的皮膚是那種特別的質地和樣式:這類皮膚在三十歲以前出奇的白出奇的細膩,能給人在視覺和觸覺上都造成衝擊,可是過了三十歲之後它就會漸漸打起褶來,像幹縮的衛生紙一樣佈滿細密的皺紋。 只有用橄欖油給它上光,它才能顯得飽滿,顯得滋潤。 伺候完了臉,接下來就伺候頭髮。精緻的發梳是紅木製作的,它不會生出討厭的靜電。鐘文欣來而複往,怡然自得地梳整著微微冷燙過的卷髮,那情形就像心滿意足的主人在撫弄自己餵養的寵物。忽然,一絲銀光在梳齒間隱約地閃了閃,讓鐘文欣心裡驀地一沉。鐘文欣痙攣似的抓住了它,猶如捉住了一個賊。賊!它們是賊,它們悄悄偷走了她的青春。一根,又是一根呐……她在心底悲愴地喊叫,不過就是四十多歲罷了,若何白髮就如此無情地紛至遝來呢? 除掉了那根白髮,鐘文欣仍舊不能放心。她索性把梳洗鏡上方的照燈撳亮,對頭髮做一番仔細的搜尋。低低腦袋用手撩撩,就看到與頭皮相接的發根處有些可疑,那些新生的發根顏色很淡,於是鐘文欣的心情頓時也黯淡了下來。 鐘文欣的頭髮是漂染過的,染的不是純黑,而是棕黃色。黑與白的反差太大,而黃與白則有些接近,在棕黃的背景下,那些鑽出來的白髮就不會顯得過於醒目了。伸出手,在擱架上找出棕色的染髮焗油劑,在那些可疑的發根處梳抹了一番。稍待片刻,又洗淨吹幹,權做臨時的修補罷了。 待要噴灑定型摩絲時,卻找不到那瓶蘭蔻摩絲。四處扒拉了幾下,身上忽然燥熱起來,脫口喊了聲「蕾蕾──」,轉身就往樓梯那邊走。鐘文欣住著一幢小別墅樓。她住二層,女兒鐘蕾的臥室在三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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