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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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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父的身體更差了,幾乎不能再進食,只能靠輸入一些液體維持。自己的病自己當然更清楚,岳父掙扎了起來,要劉安定和他一起到他的辦公室去一趟,說有些事情要交代一下。 岳父的心情很沉痛,他說原以為這輩子可以搞出點成果,得病後,他仍以為堅持一下,可以把牛胃營養情況的實驗搞完,但沒想到病情進展得這樣快。岳父說:「也許是老天不想讓我再搞,只能把這項研究交給你了,希望你無論如何把它完成,得出一個結論,然後寫成論文,給我的墳頭燒上一份,我也算看到了結果。」 連同以前的養豬研究,岳父積累了二十六大本研究資料,這些資料都精心裝訂了,還包了塑膠壓膜的封皮。岳父說:「這些資料也許太落後沒大用,但我還是希望你細心地看看,也許對你能有點啟發。」 劉安定的心一直被沉重壓迫著,大腦也好像冰凍了起來,好像無法運轉。他只能機械地點頭,機械地動作。最後,劉安定莊重地抱起這些資料,放入了他辦公室的鐵皮櫃裡。 扶岳父回到家,岳父要劉安定陪他坐坐。岳父的話特別多,岳母許慧說:「還是女婿最親,這些天他很少說話,今天卻說個沒完。」 劉安定知道這是為什麼。岳父一是把他看成了女婿,二是看成了得意弟子,三是看成了同行知己。正是這多種關係才使岳父至今沒有罵他,甚至沒有怨他,這種愛,這種情,讓劉安定感動萬分,也羞愧萬分,也難受萬分,覺得今生今世無法報答。 岳父提出要回老家看看,順便再看看豬場。岳父的老家就在西台縣,老家的情況劉安定也大致知道一些。舊社會,岳父的父親是有名的駱駝商,有兩百多峰駱駝,他們的駝隊經絲綢之路常年往來於中亞及歐洲。解放軍經青海入藏時,他家的駝隊被徵用,因其一家對人民政府不滿,在祖父的帶領下,舉家經新疆逃往國外,後不知所終。岳父說很可能死在了戈壁沙漠。岳父是小老婆生的,當時岳父的母親只有二十歲,是第三個老婆,因此岳父的父親逃走時並沒有帶她。正因為這樣,岳父在西台實際沒有直系親屬,血緣最近的就是同一曾祖父的堂哥。不管怎麼樣,那總是岳父的家鄉,此時岳父想最後看一眼家鄉,劉安定能夠理解。 第二天一早,劉安定就開車帶岳父岳母來到西台縣。 豬場的豬大半已經賣掉,現在的存欄數不足過去的三分之一。讓岳父欣慰的是在豬場後面的空地上蓋起了大片的牛舍和樓房,胚胎移植出生的小牛也到處亂跑,顯得比從前更有生機。 岳父說他離開老宅時有七八歲,對老宅還有些記憶。老宅是座大院子,外面的圍牆像城牆,用青磚砌面,中間用黃土夯實,上面能夠跑馬,還有垛口和槍眼,幾百人的土匪都別想打進來。裡面有三進院子,他記得好像房子特別多,數都數不過來。院子後面是一個大花園,他記得裡面有許多果樹,也種甜瓜蔬菜,那時他常跑到園子裡來,摘瓜果,也捉鳥蟲。岳父說過去老宅所在的巷子叫宋家巷,因後來老宅成了州軍分區,這條巷子也改成了八一路。 老宅已經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軍營和一片樓房。岳父下車後辨別半天,也無法準確說出哪裡是過去的什麼。岳父要到軍營裡面去看看,看看能不能找到當年的一些東西。 和營門口的哨兵說了情況,哨兵請示領導後,他們才得以進去。 裡面更是嶄新一片,更看不到一點舊的建築。來到後面的操場,岳父才感覺出這就是當年的後花園。他說這個花園地勢比別處低一些,當年要下一個坡,現在仍然要比別處低。 有了過去的一點痕跡,岳父也找到了過去的感覺。岳父一下顯得很高興,滿操場走了描述當時的情景,說哪裡是樹,哪裡是園,哪裡是澆園的井。可惜這一切劉安定和岳母一點都感覺不出來,也沒有一點興趣,只是聽著罷了。 在操場後面的打靶場,終於找到了過去的一截圍牆。這截圍牆是用來打靶擋子彈的。圍牆確實高大厚實,現在看,仍有二層樓高。摸著這截牆,岳父老淚縱橫,不禁一聲聲呼喚起了爹媽。 看來人活到什麼時候都會想念父母。劉安定和岳母不禁也淚流滿面。 岳父是個很要面子的人,也為家鄉西台縣貢獻過力量,劉安定決定給王德禮打聲招呼,要王德禮出面,以縣政府的名義招待岳父一頓飯。 王德禮也知道宋義仁的病,他不但一口答應,還叫上了另一位副縣長和幾個辦公室主任,在酒店擺了兩桌,隆重地招待歡迎宋義仁。 飯還沒吃完,突然校長辦公室給劉安定打來電話,說宋小雅找到了,好像神經方面出了點問題,被當地收容所收留,從所帶的用品中發現了大學的校名,便給學校打了電話。 幾人顧不得再吃飯,匆忙告辭往學校返。 回到學校,根據收容所留下的電話號碼,劉安定給收容所打了電話。根據收容所描述的相貌特徵,完全證實了就是宋小雅。收容所說宋小雅完全瘋了,什麼都不知道,身上什麼證件都沒有,只在褲兜裡發現了一張折疊成小塊的信紙,信紙的抬頭印了農業大學的名字。收容所要劉安定帶上現金和有關部門的證件去領人。 劉安定開了車連夜趕到,但到上班時間才在收容所見到了宋小雅。見面那一刻,劉安定驚得本能地叫了一聲。宋小雅蓬頭垢面目光呆滯,衣服也多處破爛,原來有些胖的她一下瘦得有點皮包骨頭。劉安定撲上去扶了她連喊幾聲小雅,她竟沒有一點反應,目光呆滯得竟然沒有一點轉動。他雙手捧了她的臉,將頭湊到她面前,搖晃著她的頭喊:「我是你丈夫,你難道真的認不出我來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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