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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她一下理解了「憤怒出詩人」這句話,因為她此刻就是才思如湧,奮筆疾書——應該是奮指疾打。寫這封電郵的時候,她根本不象寫第一封電郵那樣左思右想,反復推敲,而是一氣呵成,一瀉千里,寫完也不看第二遍,就點了SEND,很有破罐子破摔的豪氣。

  她把這個破罐子摔出去後,也不等他的回信了,知道自己這一連串的問題肯定打得他七竅生煙,不會給她回信了,她只不過是圖個嘴巴痛快,出出氣而已。

  過了幾天,她心血來潮地登錄到她在YAHOO的帳號裡,居然發現了他的回信,她點開一看,好像是她剛發過去不久他就回了。她想,看來真把他搞煩了,也來個「憤怒出詩人」。她自嘲地想,我們這樣憤怒來憤怒去的,會不會搞成了中國當代的兩個大詩人大文豪什麼的?

  她看了他的信,他好像並不憤怒,至少是沒象她那樣才思如湧、長篇大論,他只說他犯了一個錯誤,不該提出做她的BACKUP,因為那樣會影響她尋找她的白馬王子,所以他請她原諒他現在收回這句話。

  至於愛不愛她這個問題,他耍賴,沒回答。

  她本來還想寫個電郵過去,逼他回答這個問題,但她想了想,決定還是放他一馬,也放自己一馬。逼的結果,只有兩種,一種就是他承認他那時是愛她的,那也沒什麼用,只是一個過去式;另一種結果就是他推翻了以前的口供,說他其實不愛她,那又有什麼意思?

  她不再給他寫電郵了,她知道這樣遠距離操作是他的強項。離得遠遠的時候,他滿腦子都是理論、邏輯、分析、推理,她辯不過他,說服不了他。她只能跟他打近距離肉搏戰,那是他的弱項,只要她夜半時分出現在他臥室門口,撲進他的懷裡,他的一切理論、邏輯、分析、推理就都土崩瓦解了,他就變成了一個熱烈的情人,融化在銷魂蝕骨的愛情裡。

  她以前是很看不起向情欲投降的男人的,她覺得真正的男人是能夠控制自己肉體欲望的人,不然就與動物無異了。但對於他,她有完全不同的看法。謝天謝地!他只截斷了他那兩根管子,沒把那傢伙一刀切掉。

  她對他尚有情欲這個事實幾乎有一種感恩戴德的心理,覺得那是他人性的一種證明,如果他沒那種欲望的話,他就成了一個神了,更加高不可攀了,她就更沒法拴住他了。她為能夠激起他的情欲萬分自豪,希望他越貪婪越好。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這是在以性換愛,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的地方。

  當她發現自己終於停止出血之後,她就再也坐不住了,她決定去他那裡找他。她給自己定了個底線:如果他把那個門內的小鏈子掛上了,她就再也不去找他了;如果那個小鏈子沒掛上,那就說明他實際上還在等她,仍然給她留著門。

  她想好了,就開車去他的住處。她看見她住過的那間臥室的燈已經熄了,而他書房的燈還亮著。她停了車,悄悄地來到他門前,用鑰匙來開大門。但她不僅撞上了自己定的底線,還撞上了一道意想不到的麵線:鑰匙沒法伸進鎖孔!她覺得難以置信,以為用錯了鑰匙,但她把自己鑰匙鏈上所有的鑰匙都拿來試過了,沒有一把能打得開鎖!

  最初的震驚和憤怒之後,她認識到他已經將門鎖換過了,肯定是用這來告訴她該死心了。她返身往回走,走著,走著,她的淚流了下來,她的心象生離死別那樣疼痛,她顧不得什麼底線不底線了,跑到他房子的後面,站在他書房的窗子下面,流了一陣淚,然後她扯了一棵草,連泥帶土地砸向他的窗子。

  沒有回應,她又砸了一次,還是沒反應,等她砸了第三次之後,他窗子的燈滅了。

  她捂著嘴痛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往回走。她坐進自己的車,又哭了一會,才慢慢開動了車。開到家門前,她下了車,慢慢上了樓。到了樓上,她不放心,怕剛才忘了鎖車門,就站在欄杆旁用遙控對著自己的車按了兩下,聽到「嘀」的一聲才放了心。

  她稍一抬頭,看見在高於停車場的路上停著一輛深色的車,沒熄火,前後燈都亮著。雖然車蓬沒放下,顏色也看不清,但她知道那是他的車。她站在欄杆邊不肯進去,那輛車也就一直停在那裡。過了一會,有車開過來了,那輛車為了讓道,才向前開去,消失在黑夜裡。

  她哭了半夜,不知道怎麼樣才能挽回他的心,因為她不知道他的心在哪裡,好像是在他EX那裡,但又好像是在她這裡。他不肯開門讓她進去,但他又尾隨在她車後面送她。她想到種種可能,一會恨他,一會怨他,但最終都原諒了他,知道他心裡一定也很苦。千怪萬怪,只怪她自己來晚了一步,他已經跟他的EX有了那段難以忘卻也難以代替的愛情。

  §66

  安潔第二天沒去上課,因為眼睛哭得又紅又腫,實在見不得人。木亞華上完課來看她,順便把課堂上發的東西帶來給她,看見她眼睛紅紅的,就問:「怎麼啦?老康——表現不好?」

  安潔把Dr. Cang的回信以及昨晚去他家的經過講給木亞華聽了,木亞華說:「都怪崔靈,鼓動你把這事告訴他。我說了吧?男人的心胸只有巴掌大塊地方,是最見不得別人染指他的女人的,不管他自己有過多少女人,他還是巴不得他的女人只有他一個男人。」

  「他不是因為這——他是——因為——他說不想耽誤了我找我的白馬王子——」

  「他當然不好直說是在計較你跟烏鋼的事,他怎麼好意思顯得那麼小心眼呢?但是他內心深處當然是在計較這事,不然的話,他以前怎麼沒說怕耽誤你找白馬王子?」

  經木亞華一點穿,安潔也意識到他是在計較她跟烏鋼的這一夜,因為他在看到她的電郵之前不是這種態度,就是從看到電郵之後,他的態度就大幅度改變了。

  木亞華說:「像你這個年紀,可能沒法理解他,因為你們這代人可能不太計較這些事,但是他那代人——應該說我們這代人——因為他跟我應該算一代人——還是很計較的。你讓他戴了綠帽子,他怎麼會不生氣呢?」

  「怎麼是我讓他戴綠帽子呢?那事又——不是我——願意的——」

  「你不跟烏鋼出去喝酒怎麼會發生那事呢?再說,他怎麼知道你願意不願意?如果他對你說他跟他EX發生了關係,搞出了孩子,但不是他願意的,你相信不相信?」木亞華大概覺得自己這話說重了,趕快緩和一下口氣,「再說他早就說過不會——跟你結婚,現在不正好有了一個分手的藉口?」

  「可是他不結婚——不是因為他做手術的事嗎?我覺得他——還是沒忘掉他的EX,才會對我這樣——」

  「他EX怎麼啦?」

  「我——姐姐說肯定是他EX不能生育,他才做的那個手術,因為那樣就——可以跟他EX平起平坐了——」

  「哇,我沒想到你姐姐還——這麼瓊瑤!老康因為老婆不孕把自己紮了?我不相信,連瓊瑤的小說裡都沒這種——離奇的情節——你姐姐她真相信這種事?」

  安潔把姐姐的故事講了一下,木亞華萬分同情:「可能你姐夫能做到這一點,但是老康跟他老婆——應該還沒到這個地步,我聽說他跟他老婆不是因為生孩子的事離婚的,而是因為別的事——」

  「因為什麼?」

  木亞華猶豫了一下,說:「我也是道聼塗説,是我那個朋友說的,她說老康跟他老婆離婚的真正原因是因為他老婆——紅杏出牆——」

  「什麼?是——因為這?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不然你怎麼叫我別把——我跟烏鋼的事告訴他呢?」

  木亞華點頭承認:「是早就聽說了,但我沒當回事,覺得告訴你沒有什麼好的作用,只能損害他在你心目中的高大形像。聽說是因為他老婆進的學校比他好,他不相信他老婆是憑實力進的F大,所以一直疑神疑鬼的,懷疑他老婆的系主任是因為打他老婆的主意才錄用他老婆的——」

  「那他——老婆跟系主任到底有沒有——那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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