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失蹤的上清寺 | 上頁 下頁
一一四


  「那他的財產來歷很清楚啊?」我說。

  老曾關上書,說道:「李家的在購買了鵝嶺後,財產不減反增,好象更富了。重慶商界就有傳言,說是李家在修建禮園時,在鵝嶺地下挖了寶,而且一時半會還挖不完。後來所以就養了老虎在虎岩的洞裡,保護地下的寶藏。」

  「明白了,怪不得孔二小姐要派徐中齊去鵝嶺尋寶,一定和這個傳言有關係。」我恍然大悟,進入最接近老蔣的地盤去尋寶,一定充滿了危險吧,小敏的爺爺在詩裡第一句舉杯飲酒,也許是為了壯膽。

  「其實,我覺得李家用不著靠什麼藏寶,已經足夠富了。李家經商,向來善於利用政府資源,庚子年的時候,八國聯軍侵擾北京,慈禧太后逃到西安,李耀庭資助她大量銀兩,慈禧後來回北京給了李家不少封賞。在辛亥革命時,李湛陽為國民政府出了大量的資金。這些情況都說明李家在經商的水準上,不是一般的高。對了,李家還投資過媒體,宋育仁創辦了重慶歷史上第一張報刊《渝報》時,就是李家給的錢。」老曾喝了一口茶,說:「所以,我覺得說李家挖藏寶得財產並不可靠,倒是聽說這個事情去尋寶的人有點多,搞得李家傷腦筋,李家在修建禮園時請道士看過風水,非常擔心挖寶破了風水,因此養了老虎來嚇人,求個清靜。」

  「如果地下無寶,那麼,小敏爺爺詩中提到的『珠玉金』又是哪裡來的呢?」我不太認可老曾的說法。

  「我只說李家的財產不是來源於藏寶,並沒有講鵝嶺沒有寶藏,這是兩回事情。」老曾不緊不慢地講:「宋代以來,關於鵝嶺藏寶的傳說就有,還記得佛圖關那個挖掉夜雨石的明朝總兵劉時俊吧?他就是一個尋寶狂、摸金校尉,在他駐守佛圖關期間,不知道在重慶挖出了多少東西。」

  我暗自笑起來,從來沒有想到我會有一天也成了劉時俊的同行。

  「曾叔叔,你的意思是說,那個劉時俊挖了寶,沒有帶走,留在鵝嶺了?啷個可能喲!」潘天棒不相信。

  「莫急哈,聽我講。劉時俊在重慶滅了奢崇明的叛亂,本來是立了大功,但部隊中有監軍想冒他的功,就抓住劉時俊經常半夜出門尋寶這件事,說他通敵,直接把劉時俊送進監牢,押到了北京關起來。因此,劉時俊如果尋到寶物,是不可能帶得走的。後來劉時俊在北京平了反,恢復官職,卻再也沒有來過重慶。鵝嶺這裡到佛圖關都是兵防重地,他又吃過一次大虧,他是一定再也不敢來起他的寶了。所以我認定,第一,劉時俊肯定在鵝嶺有東西留下來;第二:小敏爺爺尋到的東西,多半和劉時俊有關係!」

  (八十一)

  露臺上夜風乍起,天氣有點冷了。

  11號圖就要解開,大家都很興奮,決定第二天白天去鵝嶺尋訪,雖然露臺上有點涼,還是聊到一、二點鐘才各自入睡。

  一早起來,是一個晴天。我在辦公室忙著處理公務,還沒有到中午吃飯時間,潘天棒就載著老曾和小敏來上清寺接我了。

  「老羅,快下來,去鵝嶺搞著!」潘天棒在電話裡很興奮。

  來到鵝嶺公園,從停車場出來到大門,有許多老人從大巴車上來公園,正在門口熱烈地聊天。

  老曾一進大門就直接向虎岩方向走,一邊走,還一邊擔心地說:「我已經很久沒有來了,不知道虎岩那裡有沒有辦法進去。」

  雖然不是週末,公園裡卻依然人來人往。這裡已經成為重慶退休老人的天堂,喝茶的、跳舞的、放鳥的、遛狗的還有打太極拳的,從大門入口廣場直到上山沿路平臺,到處是高高興興的老年人。

  沿著石階上行,老曾突然在路邊扯了一把鮮花,向岔道走去。我指責道:「老曾,你這可不對哈,破壞公物也還罷了,可你都60了,還采路邊野花,會把我們這些小朋友教壞的。」

  老曾嘿嘿笑著沒有答腔,埋頭向右上的一個平臺走去。平臺上是一個紀念碑,碑上刻的是「志願參加抗日戰爭犧牲的蘇聯軍官,司特諾夫、卡特諾夫烈士之墓。1959年立。」一位滿頭白髮的老人正在碑前瞻仰。

  老曾把花放到墓碑前,向碑鞠了一躬,然後才回頭告訴我們:「我每次來這裡,都要給他們獻個花。」

  小敏好奇地問:「曾伯,是不是他們救過你和你的家人?」

  老曾搖搖頭說:「這倒不是。抗戰時期,蘇聯曾經派了一千架飛機到重慶,以志願兵的名義參加保衛重慶的空戰,如果沒有這些飛機,重慶在大轟炸期間還要死更多的人。由於這兩個飛機員死得太冤了,所以我給他們獻花。」

  「怎麼個冤法?」我追問道。

  「冤之一,他們的飛機被擊落在彈子石長江一帶,當時並沒有死,是救援太慢淹死的。空軍死在水裡,所以很冤。」老曾又指著墓碑上的俄文講:「這個卡特諾夫的俄文寫錯了,寫成了卡特諾娃,成了女人的名字,此為冤之二。」

  潘天棒驚奇地問道:「曾叔叔,你居然還懂得俄文啊!」

  我說:「這個有什麼奇怪,老曾他們這一輩人大部分學的外語都是俄文呢。我奇怪的倒是另一點,這兩個飛行員犧牲在長江裡,為什麼墓碑卻在鵝嶺?」

  老曾說:「這個就不清楚了。不過,當年蘇聯飛行員主要是在萬縣阻擋日本飛機。」

  碑前那位白髮老人轉過身來,插嘴道:「說得不全對,1938年和1940年,他們兩位是在重慶病死在仁慈醫院,醫院安葬他們在袁家崗左側山頭,後移至袁家崗至石坪公路右側,因修袁家崗到石坪橋的公路,1956年移到江北楊家花園的陵園墓地,但是那裡的墓地太狹小,政府覺得長期安葬國際烈士不當,1959年的時候,經重慶市委決定才遷葬到這裡。淹死的飛行員另有其人,萬州有一個庫裡申科烈士墓,是他們的大隊長,才是犧牲在江裡的。他在戰鬥時發動機出問題,降落在長江,但他體力不支,遊到岸前淹死了。」

  這個老人看起來比老曾年齡大了許多,但腰板卻挺得筆直,可能以前是位軍人,說話不容置疑。

  「發動機中途出問題?那是裝備太差了、飛機的品質太歪了,是不是中國造的?」潘天棒是一個軍事發燒友,忍不住接過話頭。

  白髮老人瞧了瞧了潘天棒,講道:「小兄弟,那是蘇聯的飛機。中國那個時候只有91架可以用的飛機。蘇聯飛機雖然比中國的好得多,但還是不如日本,所以在空戰中很被動。到1939年後,蘇聯戰場吃緊,援華的志願兵空軍就撤走了。」

  「對!」老曾說:「40年以後,日本飛機對重慶的轟炸就瘋狂起來了。如果蘇聯空軍還在,重慶大轟炸就不會死那麼多人了。」

  潘天棒問:「那個時候,還是美國的飛機最好吧?」

  白髮老人講:「當然!美國援助中國抗日,成立了一支專門的空軍部隊,用的都是美國戰機。他們在雲南、緬甸打空戰,把日本打得灰頭土臉,主要原因還是飛機製造技術水準更高。因為連戰告捷,重慶的老百姓把這支美國援華空軍稱為飛虎隊。領導飛虎隊的那位陳納德將軍離開重慶回國時,蔣介石給他開了一個歡送會,派車去接他,但在路上就開不動了,因為給他送別的重慶人太多,把沿途的路全部塞滿了。老百姓最後是把這輛車抬起來走的,還繞了好多彎路,抬上一個個石階,陳納德才到達主席臺。那時的報紙上講:自從馬可波羅以來,還沒有一個外國人能夠如此博得中國人的人心!其實啊,我看陳納德之了不起,是因為他在中國呆了八年,一直努力幫助中國人抗日。但中國飛行員素質並不差,愛動腦筋而且更亡命!40年的時候,一幫中國飛行員發明了用小降落傘丟炸彈,在空中引爆的戰術,那段時間,這些中國飛行員用這個辦法把日本人打得很慘!如果當時中國軍隊有和美國品質一樣好的飛機,我們一樣會取得飛虎隊那樣的戰績!」

  潘天棒悄聲在我耳邊說:「其實我小時候的人生理想,就是造飛機。」

  我嘲笑他道:「怪不得中國空難那麼少,原來只是因為你搞旅遊去了,幸運啊!」

  我們和老人一起從紀念碑下臺階,老曾又問道:「聽說陳納德走的時候,很多在重慶的文化名流給他送禮物,是不是有這回事?」

  老人白了老曾一眼,似乎覺得在這種地方討論這樣的話題很意外,頓了一下,卻笑起來:「是啊,陳納德喜歡中國文物。那個歡送會上給陳納德的禮物堆成了山,好多都是玉器和古玩!最值錢的東西是中國現代國畫的代表作,徐悲鴻的《八駿圖》!」

  講完,老人向我們揮揮手,告辭走了。

  老曾帶著我們繼續向虎岩方向走,一邊說:「傳說當年陳納德非常喜歡徐悲鴻的《雙鷲圖》,蔣介石給徐悲鴻做工作,希望能把這幅畫送陳納德。但那幅畫徐悲鴻看得比命還重,自然不會給的。原來最後陳納德拿到的是《八駿圖》啊,也起碼值上幾百萬上千萬的!」

  《八駿圖》在中國現代國畫史上的地位非常高,到現在許多工藝品商店還拿這幅圖作題材,各種各樣的仿品層出不窮,沒有想到真品卻早去了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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