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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他笑得有點迷惘,其實也不是沒時間,只是他似乎從小就對這類瑣碎的事務沒興趣,情願多花些時間在有產出的地方。婚後,別說是他,連太太嚴景玲都鮮有染指廚房的時候。

  家常菜不必飯店裡的菜肴那般濃墨重彩,卻自有溫馨可口的一面,伊楠還總能找出些有趣的話題來逗梁鐘鳴開懷一笑。

  「我們部分的秘書最厲害,拿出來那張差點就要被丟掉的二十元優惠券拍在桌上對服務員說,不能浪費了,給我們一人來一根黃瓜也好啊!服務員很為難,說他們的黃瓜不按」根「賣的,最後爭來爭去,連大堂經理都出來了,上了三小喋醃黃瓜了事。」

  梁鐘鳴笑呵呵地聽著,夾了一筷子生拌黃瓜,品了品道:「你做的可比飯店的好。」

  「那是自然!」伊楠搖頭晃腦,「以後我們就在家吃好了,還經濟實惠。」

  梁鐘鳴微笑的臉上微微滯了一下,複又溫柔道:「好。」

  伊楠的目光一直流連在他臉龐上,所以並未錯過那瞬間的凝滯,她的心沒有任何提防地從甜蜜中跌落出來,刹那間,烏雲遮住了陽光,連微笑都已然失去光澤。

  他們哪有「以後」可言?!

  眼前的溫馨不過是海市蜃樓,看著美麗,轉眼便如夢紀泡影。口中的菜不再滋味十足,品著品著,一捺竟嚼出了苦澀。

  那種無依無傍的感覺再度向她襲來,她不禁自問,自已留在他身邊,究意是為了什麼?

  沒有天長地久的結局在等著她,甚至沒有過半份許諾,哪怕是甜蜜的謊言,梁鐘鳴也沒有給過她,可她執著地留在這裡,貪戀他的一個眼神,一個微笑。

  她怔怔地想,是的,她的確應該離開了,或許,早就該離開,可是,卻遲遲不肯行動。猶如看到一個飄在半空中的美麗的肥皂泡沫,明知它遲早會破碎,然而它完好存在的時候,總是希望它能再多停留一會兒,再多看幾眼它飽滿而輕盈的身姿……

  欲望,是深藏在每個人心中的毒蛇,誘惑著人們邁向貪婪,即使明知前方等待自已的是無盡的深淵,卻依然不步駐足,因為心存僥倖,以為再往前踏一小步並不危險,卻不知危險並非一蹴而就,它是一點點累積起來的。

  真正的危險,從來都不是外界的力量,而是來自於內心。

  吃著差不多了,梁鐘鳴躊躇了一陣,還是將一個信封遞到伊楠面前,她看著他,目光不解。

  「是銀杏花園的一套房子,咳……給你買的。」他解釋地有點尷尬,因為第一次做這種事。

  伊楠盯著那個厚實的信封很久沒有反應。

  「伊楠……」梁鐘鳴有些不安。

  「哦。」她醒過來似的,對他笑笑,又將信封推回去,「不用了,我住這兒挺好的。」

  她一言不發地收拾了碗筷進廚房洗刷,把梁鐘鳴晾在客廳。

  他呆坐了片段,起身走到陽臺裡。

  初冬的夜裡已是寒氣逼人,觸目所及,點點燈火從各家各戶的窗子裡透射出來,仿佛很溫暖,其實遙不可及。

  他的手下意識地伸進褲兜,摸索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並沒有帶煙在身邊。他甚少抽煙,只在遇到難題的時候。

  他現在的難題是伊楠,而這個難題,也許比任何商場或利益的紛爭更加令他傷筋動骨——還未相處解決的方法,便已柔腸百結蠟。

  他見識過不少與自已身份處境類似的人在外面的風流行徑,也不是沒人勸過他,甚至連誘惑都無處不在。並非他清高,只是這些年來似乎沒有人可以走到他心裡去,他犯不著為了一時的激情惹上不必要的麻煩。卻從沒料到在臨近不惑之時也會走上同樣的道理了。

  他們的開始也許與別人有著這樣那樣的不同,他也始終無法將伊楠與那個刺耳的詞語聯繫在一起,但又怎麼否認,他們之間的一切跟這世上最齷齪的行徑在本質上其實並兩樣!

  那麼結局呢!

  他感到些許頭疼,那個他不願想由不得不去面對的命題。

  心底又何嘗不清楚——其實所有的結局都早已註定,只是等著他去履行過程而已。

  夜似乎又深了一些。

  他邁步進門,身上被風吹得冰涼,屋裡的暖意也僅僅是拂去了最外層的那一縷寒氣。

  伊楠還在廚房裡忙碌。她背對著他,低了頭,正獎一摞沖乾淨的碗半舉在池子的小方將水滴幹。她依舊瘦,纖細的身形在他心上卷起強烈的憐惜。

  他走過去,伸手圈住她的腰,把臉埋在了際,喃喃地說:「伊楠,讓我為你做點什麼。」

  聽到他這樣的話,伊楠的心還是禁不住顫抖了一直,即使他愛她,也無法改變什麼。

  難道,她希望他為自已改變嗎?

  不!她從一開始就明白,他給不了承諾,她也要不起。

  她轉身,眼裡不再感滿哀傷,平靜如水,「給我點時間,我會做好……離開你的準備……你放……」

  還沒說完,唇就已經被他用國封緘住。

  他發狠地吸吮,摻雜著疼痛與不舍,竟然還有一些不可理喻的惱恨——原來她跟他一樣理智!

  既然都有理智,為什麼還要開始?

  這樣的開始,如何才能風平浪靜地停下?!

  夜半,伊楠驀地醒來,梁鐘鳴已不在身邊。

  月光透過沒有拉嚴的窗簾灑進房間,形成一道銀白的階梯。一切仿佛就此靜止。

  腦子開始活躍起來,她失眠了。

  她真的有這麼瀟灑嗎?真的不在乎跟梁鐘鳴的將來嗎?

  他們的斷裂的交點會在哪裡?如果那一天到來,她是否有力量去承受?

  她突然發現,原來她一直都在自欺欺人——-她要的,其實更多。

  流下的眼淚和月光一樣皎潔冰冷,她孤寂地縮在床上,象被人抽空了靈魂的一具行屍走肉。

  誰能拯救自已?

  65

  一杯上好的龍井輕輕擱在伊楠面前,她抬起頭,正對上馮奕高深莫測的眼睛,耳邊是梁鐘鳴沉穩的聲音,仿佛遇見的只是多年前的老友,語氣溫各又不失距離,「我還是第一次來J市,這裡不錯,四季分明,風景也好,很適合生活。」

  伊楠的心悸已經在适才的幾步路和剛開初的黯然裡得到緩解,她曾經以為再見面時自已會失控,事實證明,那只是小說裡才有的情節,她的定力遠大於自已的期望,啜一口龍井,她低頭笑笑,若有所思地問:「是麼?投資這麼大一家酒店都不需要親自過來察看一下的嗎?」

  她的目光毫不避諱地從梁鐘鳴臉上又滑到馮奕臉上,含笑的眼眸中折射出一道嘲諷的冷光。馮奕端坐在梁鐘鳴身旁,一貫矜持有度的的面龐掩不住一絲憂慮,那表情看的伊楠想發笑,卻又怎麼也笑不出來。

  馮奕在她的目光中乾咳一聲,詢問地望著梁鐘鳴,低聲道:「我……先出去一下,一會兒再過來。」

  梁鐘鳴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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