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身將腐朽,其愛不渝 | 上頁 下頁
七五


  他也裝作沒事,該笑時笑,該生氣時生氣。

  只有某個晚上,紫末給在書房的自輝沏好茶後,就鑽進她原來的房間裡不出來。工作到九點的自輝,突然想喝咖啡,叫了一聲沒有人應。他只好自己去泡。見紫末原來的房間亮著燈光,她已經許久不去那個房間了,心下奇怪,便輕手輕腳得走過去,推門而入。

  她伏在桌上睡著了,眼角猶留有淚痕。

  童自輝拾起桌上那張拼湊著碎紙片的白色硬紙片,碎片是淮揚的遺書,連同那些模型,都已經丟失多年。當年他問過紫末,她只淡淡地回答說找不到了。他曾疑心過她藏了起來,然而這麼多年來,遺書和模型從沒有出現在他眼前,他也就不去追問,漸漸地淡忘了。

  乍然又見到淮揚的筆跡,尤其這信還被撕成碎片,又浸過水,字跡已經模糊,簡直是面目全非,被她用膠水粘在薄薄的硬紙板上,有部分字跡依稀還能辨認。

  是誰毀了這封信?他太清楚淮揚最後的筆跡對紫末有多重要,撕碎遺書,等於撕碎她的心,不可能是她一時衝動所為。

  正苦惱著,趴在桌上的紫末動了動,他一時心虛,倉皇地退了一步,靜待一會兒,房間裡又響起均勻的呼吸聲,那人睡得正香甜。他頓覺得好笑,他家的一大一小都極嗜睡,一點小響動根本擾亂不到他們,自己大可放心。

  他又向前,把硬紙板放回原位,露在拖鞋外的腳趾卻碰到了硬物,低頭一看,梳粧檯下露出木盒子的一角。他心一動,蹲下身,不用拖出來看也知道,那是裝著淮揚做的模型的盒子。

  這傢伙還真有點心機,知道他沒必要接近梳粧檯,便大大方方地把東西藏在下麵七年,他果然是一無所知。

  想著好笑,卻又為她心酸,他終於能瞭解這麼些年來,她一直壓抑著,小心翼翼地在他面前藏起對淮揚的感情,不想徹底背叛淮揚,亦不願讓他難過。幾面討好,悲傷難過都她一個人承受著。

  他輕輕地歎了口氣,既然這個東西是藏在這個房子裡的,那麼能蠻橫地撕掉這封信的也只有自己的父親。

  身側的手突然緊握,他難以想像紫末見到這封被分屍的信時有多難過,偏偏這樣殘忍的事是自己的至親做出來的。

  只是這麼一瞬,他對紫末和淮揚的過去徹底釋然了。

  在瞭解紫末自始至終都不願意傷他的心之後,他才明白,這麼些年來,真正努力地維繫著這段婚姻的人是紫末,她也許一生都無法忘懷淮揚,卻更害怕辜負他,將對淮揚的感情藏在心底深處,試著珍惜他的感情,他的付出。

  原來,人人心中都有執念。

  他正是因為放不下心頭的執念,這麼年才使她的心受盡折磨。

  漠然走出房間,沒有驚動她,自己去廚房泡了杯咖啡,催促童童去洗澡睡覺了,才又回到那堆圖紙前。

  江紫末到10 點才被夢驚醒,夢裡是自輝發現了她的小秘密,又如從前一樣冷漠地對待她。醒來,她拍著砰砰跳的胸口,安慰自己:不怕不怕,夢是反的。

  將紙板收到盒子裡,明天拿出去護貝,然後仍藏在梳粧檯下,她相信那落滿灰塵的黑暗角落是個安全的地方,可以藏一輩子。

  到書房,推門,只探個腦袋出去,問自輝,「還在工作?」

  他若無其事地點點頭,「就快了,你困了嗎?」

  「沒事,我等你。」說完,掩上門,去了童童的房間,檢查他的書包,書和作業本都帶齊了。

  這小子從不讓人操點心,紫末覺得有點無趣,坐在客廳裡,幻想著童童的叛逆期一旦到來,他會早戀嗎?會因為她囉嗦擺出厭惡的表情嗎?會不會在衝動之下離家出走?

  想得心一抽一抽,滿是恐懼,又趕緊苦思對策。

  童自輝到客廳時就見她托著一張苦惱的臉,連累他也開始苦思他們之間還有什麼懸而未決的問題沒有。想不到,只好敲醒她問,「你愁什麼呢?」

  紫末朝童童臥室的方向指了指,「我覺得他太早熟了一點,有主見,凡是都自己解決,會不會壓抑出問題來啊/」

  童自輝嗤笑出聲,她還真有空,倒擔心起別人來了?

  「童童懂事,是我教導有方,你是閑過頭了?」

  「誰閑了?」紫末瞪圓眼睛,「你這種踢倒油瓶都不扶的懶人還敢說我閑?賺錢養家的就了不起啦?也不想想你過得什麼日子?吃完飯筷子一放就去工作了,喝完茶杯子一扔還是我刷,用完浴室不清洗,隨手不關燈,有次吃完點心,竟然把碟子丟抽屜裡了,我找出來時都長黑毛了——喂,你去哪兒?」

  已走出三五步的童自輝邊掏耳朵邊答,「睡覺,明天要早起。」

  「你等等,我還有事要說。」紫末將他拉回來,雙手一攤。

  「幹什麼?」

  「給錢。」

  「抽屜裡不是有?」

  「不夠!」

  童自輝嚇了一跳,「你買什麼了?我前天才放了3000塊進去。」

  紫末抓起桌上的一長列交易明細給他:「都是媽花的,短短3天,她在購物網站上共完成65筆交易,林林總總,我頭次往帳戶裡劃去的一萬塊還剩一塊五毛六。」

  童自輝看著明細單臉都綠了,單子一丟,決然道,「明天就把帳戶註銷了。」

  「要註銷也是你自己去,我去註銷,怎麼跟媽交代?」

  「你教她什麼不好?教她去花錢?金山銀山她也花得完。」童自輝氣不過,他就知道,母親總以為他和紫末的收入高,把他們這種小中產當成億萬富翁,掏錢買東西從不猶豫,上次買那些沒用的東西還堆在雜物間裡,低價處理出去覺得不划算,爛成了垃圾更是要賠死。

  「我那不是為了討好她嗎?」紫末霍然站起來,「你也只敢教訓我,有本事教訓你媽去。」

  丟下話,氣呼呼地回房,卷到床上裝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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