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身將腐朽,其愛不渝 | 上頁 下頁
七〇


  紫末仍搖頭,「我真的沒事了。」仿佛為了證明她沒事,輕巧地蹦下床,穩穩落在地板上。自輝無奈,只好由著她,但仍是叮囑著,「不要勉強。」便起身向外走,察覺到紫末並沒有跟上來,回過頭看,她正往露臺走去。自輝的眉頭一皺,幾大步拽回她,邊往廚房走邊念叨道,「既然要做飯,那就抓緊時間,都6點了。」

  紫末果然不再記掛著那個湖,忙挽起袖子,進廚房裡忙碌。

  吃完晚飯,一家人難得都坐到客廳裡看電視,江美韻格外高興,與童童一唱一和打擊紫末。

  自輝只坐在一旁微笑,偶爾在江紫末很沮喪的時候摸摸她的頭,好像在撫慰一隻被嫌棄的貓貓。

  笑語聲中,一陣峰鳴的雜訊很不合時宜地響起。循聲看過去,是自輝隨手擱在茶几上的手機。

  紫末先一步抓起手機,遞給自輝時瞄了一眼螢幕上閃動的號碼,敏感地察覺到有幾分熟悉。待自輝只看了一眼就切斷,自輝的神情微有些惱,拿起手機要關電源。紫末卻先一步奪過手機,對自輝道,「還是接吧,她大概是生活得很不如意,才會孤注一擲。你見她一面,跟她說清楚。」

  自輝猶豫了一下,才發現所有人都在看著他,便拿著手機走進書房,不到一分鐘又出來,對紫末據實以告,「我讓她來附近的咖啡館,你要一起去嗎?」

  當然要去。「她可沒大方到讓男人單獨去見另一個女人。穿好外套,又對江美韻說,」我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江美韻不語,投向她的目光帶著些責備。紫末只當沒看見,待自輝也穿好外套,便挽著他的手臂溜出了門。

  昏暗的大馬路平坦地往前延伸,路燈清冷地照出他們的影子,約定的時間尚早,他們走的很慢,當作散步一般,悠然往街角那家小咖啡館走去。仿佛一對默契十足的老夫老妻,彼此之間沒有交談,僅僅是一個舉動,一個眼神,彼此便已了然於心。

  越過一株粗壯的老樹,咖啡館近在咫尺,紫末忽然停住,鬆開手,「你去吧。」

  自輝不解,站著不動。

  紫末笑了笑,「我相信你能解決好,所以,我就在這裡等你。」

  自輝也微笑,「我會儘快回來。」

  又看了紫末一眼,她的微笑仍掛在臉上,將雙手插進衣服上的兩個大口袋裡。

  他揮了揮手,推門入內。

  周琳琅已經到了,相較于紫末印有卡通的絨毛外套,她的行頭可是相當的隆重,寬翻領的大衣,深色的絲絨圍巾,臉上化了精緻的妝,顯出端莊優雅的氣質。

  自輝剛坐下就感到氣氛壓抑起來,服務生遞來酒水單,他擺手拒絕,對琳琅道,「我說幾句話就走。」

  服務員自覺地退開。

  琳琅垂著眸子,對於他如此直接地表示自己對於這次見面的勉強,說不出話來,甚至於連怨恨之氣也沒有。他曾說過求仁得仁,娶了並不愛他的江紫末,他不怨,而她,既然當初決意不忘記他,那麼多年痛苦的思念,她也是不會怨的。

  「大概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她說。端詳著自輝的臉,仍是英俊迫人,平靜從容,沒有一絲留戀或不舍的意思。心裡最後一絲希冀也剪斷了,胸口悶堵得慌,忽然有種想尖叫卻出不了聲的悲哀。

  自輝只淡淡道,「琳琅,我不是你的救命稻草。」

  「救命稻草?」

  「聽說你早已結婚,而這次卻借著處理房子的名義留戀不返,我無意挖掘你的隱私。只是,你認為你能逃避多久?又有誰可以真正地幫助你?你以為只要我能接納你,你的麻煩就可以應刃而解,可以揚眉吐氣?但你為什麼不明白?男人最恨被女人利用,最討厭女人的愛有附加條件。」說了一長串話,他端起了水杯,小飲一口,「你可知道你的行為很瘋狂?一個女人連自尊都可以不要,孤注一擲,那不像愛情,更像是呼救。」

  被說中了心思的琳琅,臉忽地刷白,不敢置信地盯著他平靜而冷清的雙眼,沒有如往常,含著一抹令人感動的溫柔。

  「你該走了。『」他接著說,「該回哪裡,該去解決哪些問題,那是你自己的事,而我有我的家,有我愛的人,我幫不到你什麼。」

  「當初,你為什麼會娶江紫末?」她問出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自輝微笑,「那個時候,喚作任何一個人,都會選我而棄淮揚,只有紫末不是。換言之,這世上,只有江紫末的愛沒有附加條件。那種純粹,是每個男人都嚮往的。」

  琳琅無言,沉默一陣後,尖銳道,「難道你愛的人,就是愛棄你若蔽履,卻愛你那個性格深冷暴躁的朋友的人?荒謬,你還不如坦率些,直接說你從始至終愛的就只有江紫末。」

  「依你!」自輝說,「我從始至終愛的就只有江2紫末。」

  琳琅握著水杯的手緊:「那你以前為什麼我約你,你會赴約?為什麼我表達出心意,你答應會慎重考慮?」

  「結婚之前,女人的邀約我從不拒絕,女人的表白我都答應慎重考慮。」他仍用溫和的語氣說,「你不是紫末,所以淮揚肯定不會跟你說,我其實是個來者不拒的人。」

  琳琅臉上寫著徹底的頹敗。她喜歡了那麼多年的人,如果他不說,她一直以為他是個溫柔體貼專情的人,而她那自負的性情也讓她以為,自己對童自輝而言是特別的,因此,她從不曾想到,原來那些溫柔體貼專情的舉動只出於他的習慣,原來他溫和的笑容下其實對自己是不屑一顧,原來他只是像敷衍普通女人那樣來敷衍自己。

  她忽然笑了起來,「江紫末真可憐!她一定很難相信,你會真心愛她。」

  自輝卻狡猾地揚起嘴角,「在她失憶的這段時間,我已經讓她相信了。」

  琳琅的眼眸終於黯然下來,呈現出灰敗的倦色。

  那麼多年都活在一個美好的願望當中,此刻,願望被擊碎,她得到的只是無以復加的疲倦。她離座,連道別也沒有,恍然若失地走向外面。

  推開玻璃門,她微微一怔,緩緩地把目光轉向倚著大樹的身影。視線交匯,江紫末站直身體,卻並沒有朝她走來。

  她狼狽地別開臉,眼淚一觸即發,糊了精緻的妝容。攔下一輛車,坐進後座,才抹去淚水,然而一波又一波,洶湧落下,抹也抹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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