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身將腐朽,其愛不渝 | 上頁 下頁 |
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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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她氣不平,第二天早起,本想抓住兒媳問個明白的,誰知兒子更早一步將人送走,她起床後,不但沒有逮到人發洩怒氣,連以往現成的早餐也沒有了,只能空著肚子生悶氣。此後,她不復從前養尊處優、含飴弄孫的的閒適生活。自輝向來果斷,為了不使那母子倆得到口風,連小惠也不留下。林艾馨不得已的地親自下廚,負擔起全部家務。 她當然不想管那些瑣碎的家務,向自輝抱怨,他從容不迫地回一句,「小惠與童童感情深厚,理所應當跟他們走。您不想做家務,沒問題,再等等,我儘快務色一個人來。」 一句話堵死。她總不能讓兒子不上班,專去給她找保姆,何況,他們兩個老人也不想在此長住。 意氣之爭,她必定爭不過兒子。 童仕昭倒是可以無後顧之憂地賭氣,反正餓的時候只要找上她,咕噥一句「該煮飯了」,她就得去廚房張羅。因此,他只管從早到晚擺出一副要把兒子隔絕在外的嘴臉,仿佛其他事都與他無關,就是她被活活氣死,也與他無關。 林艾馨對老伴很寒心,對兒子——寒心談不上,只是無可奈何。她突然想回家鄉,那裡有一幫朋友,雖然愛東家長,西家短,打探別人的隱私,但好歹說得上話,罵兩句也有人附和。在這裡,親孫子一下子變得不親,剛對她百依百順的兒媳一下子成了眼中釘,痛心之餘,她才頹然覺到,自己是個寂寞的老人。 幸好,只要自輝下班回家,她都可以跟他嘮叨,傷心起來罵兩句,但他向來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嘮叨得多了,連自己都覺得自己煩人。 她開始拿不准該不該恨江紫末,該不該為了一點血緣把疼愛多年的孫子趕走。她怨恨著,尚還對他們存著一絲感情,更不用講獲得她寬恕後的江紫末,應該是對自己感激涕零,有求必應的。 想了許多,她才對自輝說:「你清楚,我向來不是一個專制的老人——」她開始承認自己老了,「也不是真的很看重血緣,我無非是怨恨你騙我,」這話也說過很多遍了,她草草略過,進入正題,「你說江紫末失憶了。我回想了一下,這次來確實覺得她變了個人,如果真是像你所說的那樣,變回她二十初頭的性格,那倒也是個招人愛的人。年輕人嘛,敢愛敢恨。其實愛恨都是過眼雲煙,等不再年輕時,就只剩下悔恨與可憐,我不會去責備一個可憐人。再來,你也說了,當初瞞著我們是你的主意,紫末原本是要先來拜訪我們,求得我們同意才肯結婚的,她為人妻子,應當聽你的話。那我責備她的理由又少了一個,現在,我也不知道該去跟誰生這個氣?可這口氣不出,我心不平,大家日子都不好過,你說怎麼辦?」 自輝的心思都在那個電話上,本來是急著脫身要去回電話的。母親心平氣和地說出這一番話,倒讓他不好撇開她了。思索了一下,他說道:「雖然您總說怨恨我,但您也清楚,沒有哪個母親會恨子女一輩子。您不像爸爸那麼專制,不通融。我所做一切的都是為童童,那麼小的孩子,我就是讓您去找他出氣,您肯嗎?媽,紫末現在是盡心盡力為這個家,童童聰明可愛孝順,這麼好的一個家,您也不捨得拆散。不如您原諒我們,以後我們只會對您更加孝順。」 林艾馨的嘴角動了動,想反駁,終究找不出話來駁。自輝的話很直接,不免傷她的心,可錯事他都已經做,難道現在要他假惺惺地悔恨一場嗎?以她的性格,會更厭惡吧。 她見兒子眼神游離,總是無意識地去摸那個裝著手機的上衣口袋。她的嘴角動了幾動,終究是將氣忍了下來。 「我去看看你爸,」她說完,藉口離開了。 經過客廳,明明那麼多傢俱,卻感覺四壁空空。唉,童童的笑聲呢?以前只要見到他古靈精怪地惡整他媽媽,她這個當奶奶的就感到一陣快意。 什麼時候起,家再不是原來的那個家,只剩幾套禿禿的傢俱了? 童自輝等母親回房後,立即走到露臺。雪花落得又快又急,露臺上的植物已經被白雪掩蓋了。 他沒有開燈,借著客廳裡斜射的光線,仿佛看到那個黑暗角落裡堆著一個憨憨傻傻的雪人,鼻子上插著葫蘿蔔,瞪著一雙大眼睛認真地注視著客廳內歡聲笑語的人;仿佛又聽到童童很不可愛地反駁母親:『雪人根本不會動,怎麼可能沖入火屋救出小白兔?』然而,第二天早上,雪人原本圓禿的雙手多出一雙絨線手套。 下雪了,他答應過童童,要送他一輛雪雕的汽車,四門六座,童童坐司機位,爸爸媽媽坐旁邊,爺爺奶奶,外婆小惠姐姐坐後排。 他微笑著,撥出電話,原以為會聽到童童可愛的聲音,或者是紫末驚喜的聲音——電話卻是岳母接的。 「自輝啊,紫末剛帶著童童和小惠下樓去玩雪了。」 Chapter 37 大樓附帶的小花園裡有一塊空地,小花園遙遙的對著正門,不靠車道,社區居民一般都去會館前的大花園,而此地,冬天那些人只知匆匆路過,基本不會踏足,因此才得以使這裡的積雪豐厚,並且相當乾淨。 江紫末蹲在牆角,手裡捏著一團冰冷的雪,哀怨地盯著遠處那兩個聚精會神做雪雕的人。 不是玩雪嗎?玩雪不就是打雪仗、堆雪人嗎?什麼時候小孩子玩雪都玩得這麼高級這麼有藝術性了? 害她還專門去廚房揣了一根葫蘿蔔出來,想當做雪人的鼻子。從小到大,堆雪人都是她的拿手好戲,堆出的雪人憨態可掬,曾經還有親戚家的小朋友見到她堆的雪人融化,而大哭了一場呢! 她原本想在小惠和童童前露一手的,誰知道——可惡的童童——居然敢鄙視她。 到底是誰教出來的? 用膝蓋想都知道,肯定是他那做設計的老爸。 「啊嚏!」童童揚頭,鼻子裡噴出兩管鼻涕,旁邊的小惠立刻幫他擦乾淨。 他又埋下頭,繼續雕琢他的汽車。 哼!冰天雪地裡做雪雕,不凍感冒才怪。 「童童!」江紫末忽然喊一聲,見童童轉過頭來。她眯眼瞄準,擲出雪球,射中!那個已初形狀的雪白汽車被雪球砸得唏巴爛。 「媽媽!」童童氣得跳起來,怒氣衝衝地盯著江紫末,「你太快過份——啊——」又一團雪松鬆軟軟的砸到小臉上。冷!好冷! 童童生氣了,童童抓狂了,童童善良平和的心靈終於被復仇的火苗點燃了。 昏暗的燈光下,一個小小的身影緊追著江紫末,狂暴地擲出雪球。 太可怕了!自食惡果的江紫末只來得及抱頭鼠躥,好不容易找到一棵小松樹藏身,正要瞅準時機反擊,小惠不知什麼時候已悄悄地繞到樹後,近距離地把一團雪塗她臉上。 對了,那個被她砸爛的雪雕汽車也有小惠辛苦的一份兒。 可憐她這個勢單力薄的孤軍哎! 江紫末抹了一把臉,雪接觸到體溫迅速融化,雪水流進脖子裡,冷死了,嗚嗚! 她磨了磨牙,勇敢地從樹後現身,叉腰指著童童的鼻子,「不孝子!你聽清楚了,你老娘的雪球是百發百中的,現在開始,我不會對你手下留情——」 噗——一團雪適時塞進她的嘴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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