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身將腐朽,其愛不渝 | 上頁 下頁 |
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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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悅,又感到難舍。 相處的朝夕一一閃過眼前。剛醒過來時,英俊逼人的他站在病床前,「自我介紹」是她的丈夫。卻對她極之冷漠,冷漠中又不經間地流露出對她的抱怨,那抱怨不決絕,不徹底,甚至一時不察,竟允許自己關心起她來。 幸福是從那時感受到的,恐慌亦是從那時產生的。 他越完美,她越不安。寧願他冷漠得更久一點,她多作些努力,多付出一些,如此才能平衡,才能配上他,才能心安理得地當他的妻子。 然而,他的冷漠一旦收起,給她的便是那足以融冰化雪的溫暖。 但她記起了一些事。並不若她最初的猜想——她與他因相愛而結婚生子。 有一個她必須正視,卻一直不敢正視的事實,她曾經深愛過另一個人,曾經很愚蠢地沒有珍惜他。 由此,她抗拒回憶,抗拒想起那個人。她一廂情願地希望他們的起點是從她剛醒來開始,那時他們才初相識,才首次見面。 寧願是那樣,假如恢復記憶的代價是回到車禍前,她寧願獨自吞噬那些痛苦的回憶,她可以在他面前佯裝失憶,讓他相信,一直一直,她都只愛他。 她真的可以,只要他別再次提出離婚。 她也知道,現在她的內心變得很卑微。所以總想為他做些事,借此來消除她內心的卑微。可是,她卻始終一無事處,享受他給她的溫柔體貼的照顧。 他也不知道,他待她越溫柔,她越是惶恐,唯恐哪天有個比她好上百倍的女人出現,屆時她不敢搶,不敢爭,只一聲不吭地退讓成全。 如果愛情是必須為另一方犧牲的,那麼,她會犧牲得很快樂。 就如這次,為了使他亳無顧慮的工作。她願意接受分開,願意搬來母親家裡,願意擔起照顧兒子的重任。 這樣,算不算是她為他分了憂? 她的內心帶著這樣一種堅決,將自己和童童的生活安排得妥妥貼貼。然而,分離之苦,在枯燥的日子裡綿綿不盡,有如羽毛之梢刷過心臟,讓人奇癢難耐。 她竭力說服自己,一切還是如從前一樣,就當他下班後就躲進書房工作,她必須要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看電視,一個人購物,甚至是一個人發呆……可是,既然他在書房,為什麼心還空洞得沒有著落? 從前,即使是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看電視,一個人發呆,都知道他近在咫尺,知道他在她一抬眼就可以看得到的地方。 他從不曾遠離。 現在,她依然在六點時就開始數著時間,六點半端菜上桌,桌上至少有三個以上他愛吃的菜。 他卻不在。 吃完飯,照舊沏一壺茶,烤一兩樣小點心,香味四處飄散。 他還是不在。 兩個人突然變成一個人,除了想念,就是無所適從,和不知所措的迷茫。不知道週末該怎麼打發,不知道高興難過時該去跟誰說話,不知道空閒時應該做些什麼事。只是在突然之間,生活就陷入了一團混亂,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想做。不想去看電影,不想去逛街,不想妝扮……原來的喜歡的事都變得不喜歡,原來覺得美味的東西都變得淡而無味,原來所嚮往的一切都變得意興闌珊。 只是在突然之間,變得不想笑,不想哭,不想說話……所有感知和情緒都沒有了,癡癡傻傻,成天成天地坐在一處發呆。 這種感覺很熟悉,好像曾經有過,不痛不癢,不悲不傷,被一種茫然無望的心情淹沒,日子仿佛一下子灰暗得沒有盡頭。 幸好還有童童。 那一天下午,她自發呆中驚醒,童童快放學了。 她一跳而起,窗外已開始飄起雪花,隨手抓起一把傘,倉卒地沖出家門。到樓下,搶上了別人攔下的計程車,兵荒馬亂地一路趕到學校,險險準時地接到童童。 回家的路上,童童一反往常的調皮,很認真地說:「媽媽,辛苦你了。」 她怔怔地看著兒子,稚氣的臉上流露出不符年紀的成熟。這一瞬間,又是一種熟悉的情緒衝撞著心口,既心酸又愧疚。她問自己,是這樣麼?以前是不是也因為自己陷入無法自拔的情緒之中,而疏忽了童童。 她隱隱記得有那麼個片斷,林之洋在旁邊喋喋不休地向客戶報告她的新計畫,承諾一定會修補以前那個失敗的案例。她頓時從寬大柔軟的椅子裡驚跳而出,忙亂地收拾好桌上的文件,如同一陣旋風席捲出會議室,轉瞬間,已把張口結舌的同事和客戶扔在大廈的20樓。 卻還是晚了,站在空寂的校園裡,已見不著半個學生。 拖著沉重的腿走到童童的班級,教室的門已經鎖上了。頹然地靠著闌杆,眼前恍若閃過童童期待的臉,她替他整理好衣襟,吻了他的臉頰,「第一天上學,要好好地跟同學介紹自己,跟他們融洽地相處,把同學當成自己的兄弟姐妹,知道嗎?」 童童乖巧地點頭,回親了她,「媽媽,放學一定要來接我哦。跟爸爸一起。」 空蕩的走廊上,仿佛又聽到另一個冷漠的聲音響在耳邊,一個字一個字低沉而有力地警告她,「如果你今天不守承諾,讓童童失望,以後都不許你來接送他。」 她轉過身,闌幹上的菊花吐著纖長的金絲,一粒又一粒眼淚接連滴進深褐色的花芯裡,無聲的漾開,滲透消失。 「媽媽!」 她回神,童童拽著她的衣袖,關切地望著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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