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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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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要去。"他笑了笑,不知為什麼,他的笑容讓我很不舒服。我剛想說,可是看到這種笑容,我就覺得渾身發冷。 夜王能夠讓人的欲望放大成千上萬倍,而這個陳濤對於名利的渴望本身就夠大了,如果他也感染上夜王,天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何況,如果他的身體不適合夜王,那我豈不害了他。我頓了頓,這時樂池裡那個小鬍子舉起了手,燈光忽然一下轉暗,他拿起吉他撥了兩下,唱道: 他們說世界充滿陽光 充滿陽光,鳥語花香 大家都有崇高理想 於是我信了,信到瘋狂 他哼唱了幾句後,突然大吼道:"他們說謊!" 他的這一句大聲疾呼嚇了我一大跳,乍聽到時我還以為他是在指責什麼人,但馬上聽到了邊上伴奏聲還沒有停止,才明白過來那也是歌中的一句。我有點發呆地看著他,那個小鬍子正在瘋狂地扭動著下體,手中的吉他彈出了一些單調的音符。他表情痛苦地吼著:"他們說謊!說謊!說謊!"一直在重複著,隨著他的吼聲,坐著的那些衣著前衛的男女青年也在叫著,象吸了毒一般精神亢奮。小鬍子的音色沙啞,現在已經是在聲嘶力竭地狂吼了,但是他的聲音卻有種奇特的穿透力,好象能穿過我的顱骨,直到腦子的深處。我被他的聲音壓迫得很是難受,剛才喝下去的啤酒在胃裡好象都成了固體,再也坐不下去,站起來拎起皮箱。陳濤見我站了起來,一臉愕然,叫道:"秦成康,你還沒說呢。" 我付好錢走了出去,道:"陳濤,不想死的話,你還是別去那兒了。"走到門口,我仍然聽得那個小鬍子歌手在裡面聲嘶力竭地吼叫著:"說謊!說謊!" 不,這世界不象他唱的那麼惡劣不堪。我想著。柳文淵,紫嵐,還有溫建國,不論他們受到夜王多大的影響,在他們心中,仍然有著一份人性的善良。 甚至,還有那個人…… 我拎起皮箱急匆匆地走了出去。曙色已臨,早晨的陽光燒灼著我的皮膚,讓我感到一陣陣刺痛,我的心中棄滿了自卑和悔恨,但也充滿了惡毒可笑的自鳴得意。我不敢再去多想,一想到紫嵐,我就會想到自己的卑鄙與無恥。陳濤追著我,仍然喋喋不休地道:"秦成康,他奶奶的,你別說半截話啊,快說那個射工村在什麼地方。" 前面是一條河。旭日東昇,不太乾淨的河水裡映著萬條金線,讓人忘了那水有多不乾淨。我伸手攔了一輛計程車,看著河水,道:"陳濤,你知道麼,夜王如果感染了人,會把這個人變成吸血鬼的!" 我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有吸血的念頭,不過既然可以吃煮熟的血塊,那以這個為食倒也不錯,反正豬血羊血小菜場總有賣,並不貴。我鼓足勇氣說出了這句話,本以為總會把陳濤嚇退,剛要鑽進車裡,陳濤從後面一把拉住我。我回過頭看著他,卻見他嘴角掛著詭秘的笑意。 "秦成康,我知道。" "你知道?" 我一陣茫然,一時還無法理解他的話。他伸出舌頭來舔了舔嘴唇,那種笑意更濃了。即使這時天已經大亮,我仍然覺得寒意一下浸透了我的全身。我喃喃道:"你已經……" "應該是吧,就是溫建國拿來的那次。" 他說著,又舔了舔嘴唇。他的牙雪白而尖利,讓我毛骨悚然。我還想說句什麼,那計程車司機不耐煩地道:"喂,你們走不走了?" 我一下掙脫了陳濤,鑽進車裡,心臟卻仍在怦怦地跳著。陳濤也被夜王感染了!那麼夜王是可以傳染的?或者,當體內的夜王繁殖得過多的話,就會離開身體?我不敢再想下去了。本來以為封住了夜王井,一切都已經結束,可是詛咒似乎還在繼續。 開了沒幾步,就是一個紅燈。車停住了。這個紅綠燈是三向的,每次得好幾分鐘,那個司機罵了句髒話,打開了車載音響的收音機。現在是晨間新聞,兩個播音員正在講著剛發生的事,無非是某個會議勝利召開或閉幕一類。 我百無聊賴地聽著,回頭看看後面。陳濤和我已經隔得遠了,看不到他的人影。那個男播音員剛播完這一條,接著道:"現在插播一條剛剛收到的國內要聞,湖北省沅陵縣昨晚發生一起山體滑坡,一個名叫射工村的小村莊被碎石埋沒。根據初步調查,專家否定了這起山體滑坡是由地震引起的,認為可能是爆炸造成……" 射工村!我驚呆了。射工村被埋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難道是紫嵐說的那個日本人留下的彈藥庫?那個司機又罵了一句"晦氣!"正要換台,我大聲道:"別換!"把他嚇了一大跳,手一下跳開了調頻頭。 那個播音員還在說著:"根據資料,抗日戰爭時期,日本侵略軍曾在這一帶設置過彈藥庫……"說了兩句後又開始播放別的了。可是我仍然震驚於這個消息中。 射工村毀掉了!那夜王井也埋在一大片亂石中了麼?可是,這究竟是不是一個偶然事件?我不知道,恐怕,這世上誰也不知道了。 這時紅燈終於轉成了綠燈,前面兩輛車開始發動了。那司機正要開車,身後突然發出一陣驚叫。這陣驚叫太響了,我們都嚇了一大跳,那個司機扭過頭看了看,卻見跳上一大片人在拼命逃著。他罵了一句,正要開車,我一下推開門,沖了出去。他急道:"喂,你的車錢……" 我從口袋裡摸出一張紙幣,也不看大小,就向他一扔。雖然沒能看清什麼,但我已經聽到了那種冥冥中的召喚。 那是夜王。它在吸引著我渾身的血液,讓我的血液猶如沸騰。我拼命向前沖去,擠開人群,不顧一切地向前沖著。那些人慌亂不堪地向著我相反的方向跑著,但又似乎不肯跑得太遠,讓我更難擠上前去。但是我已經看到了,在前面,是一片深不可測的黑暗。 那種深邃的黑暗,仿佛在水泥路面上挖了一個大洞,但只是一片黑影而已。黑影的邊緣在陽光照射下不斷消失,但從當中又有流出來。它們胡亂流著,仿佛有意識地想要流下河水,可是這裡沒有樹蔭,還沒來得及流到水裡就已消失不見。 在這一片黑色的中間,就是陳濤。他的身體已經矮了半截,臉上的驚愕和恐懼仿佛凝固在皮膚上了。 晚了。已經晚了。 我想著,握緊了拳。 陳濤多半發現了我,眼珠子轉了過來。可是他渾身僵直,根本無法動彈。 "這是什麼東西?" "是妖怪吧。" "一定是神仙。"一個漢子斬釘截鐵地說著,"我看過古書的,這種叫屍解。" "少來迷信了。哈哈。" 他們說笑著,饒有興致地看著已經成了半個的陳濤。我知道陳濤這時候在想些什麼,只是茫然。終於,陳濤的頭顱也消失在陽光下了,地上乾乾淨淨,只有他的衣服。 員警姍姍來遲,取證,調查,把旁人趕開。他滿臉不樂意,大概因為報告實在不好寫,如果寫一個人在大廳廣眾之下突然融化消失,恐怕會當他瘋子看。我不知他會如何解釋這種事,混在那些人當中,心裡卻有說不出的憂鬱。 眯起眼,又看了看天空,太陽一下子把上億支金黃色的細針刺進我的眼裡。我一個踉蹌,只覺得象中了槍一般。我彎下腰,吐了兩口氣才站直身走去。 是的,這並不是結束,僅僅是個開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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