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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六


  我又看了一眼那個村裡。柳文淵的房子想必餘燼未息,仍在燃燒,黑煙還在噴向天空,像是些絕望的手臂。我不敢再看,轉身剛要走,紫嵐的阿嬤突然從懷裡摸出什麼來,道:"對了,紫嵐要我把這個給你。"

  我道:"什麼?"伸手去接,卻發現那是一張巧克力的包裝紙。我呆了呆,突然間想起我對紫嵐承諾過的要給她買巧克力。只是我已經沒有勇氣再來一次了。

  "柳文淵那時把紫嵐帶給我,我就知道她會走上這一步的。"老婦人慢慢地說著,"柳文淵死了?"

  "是的。"我低聲說著。包裝紙被折得整整齊齊,紫嵐吃完那塊巧克力,這張紙一定收得很好。我突然想起了什麼,道:"對了,阿嬤,紫嵐到底是誰?"

  "是柳文淵帶來的孩子,我也不知道。"她看了我一眼,目光中突然帶著憐憫,"她是個好孩子。"

  也許,紫嵐也是柳文淵的孩子吧。柳文淵自然知道,那個人把女兒送給他當妻子是什麼居心,生下溫建國後,柳文淵實在無法忍受把這個健康的孩子養大後給人當食物的痛苦,所以把他送了出去。只是我不知道他為什麼不把紫嵐也送走。可能,只是不想再離開這個孩子。柳文淵對他那個瘋了的妻子十分溫存,看來她也並不是一開始就是瘋了的,說不定就是接連失去兩個孩子後才發的瘋。

  "是個好孩子。"我嘟囔著。

  "是啊,溫建國也是個好孩子。"

  也許是今天讓我震驚的事太多了,聽到阿嬤嘴裡說出這個名字來,我倒沒有怎麼吃驚,只是道:"阿嬤你也認識溫建國?"

  "這孩子,一看到我就認出來了,和阿玉年輕的時候長得很像。"她滿是皺紋的嘴角浮起一絲笑意,"那時他剛生下來,柳文淵就是叫我把他抱出去送人的。那個時候,他生下來才五天,臍帶都沒長好。"

  柳文淵把溫建國送走,大概就為了讓他能躲過這個命運吧,可是溫建國仍然逃不過詛咒。雖然他和林蓓嵐都沒有說出那天晚上的實情,但我也約略猜得到了。那晚,溫建國看到阿九和阿保父子死在井口,一定已經被夜王感染,而柳文淵發現溫建國竟然就是自己送走的孩子時,也如晴天霹靂。在溫建國的苦苦哀求下,柳文淵放走了溫建國,讓他尋找一個可以代替他的人來。當溫建國發現我適合時,也一定非常猶豫,不知是不是該送我走上這條死路。最後一次他來到我家門口,大概是發現自己已經無法承受夜王了,那次他是想來吸我的血麼?我不知道,但我已經不想知道。至少,最後一次在精神病院看到溫建國時,他發瘋時說的"你不要去",應該是在勸告我不要去射工村,這就足夠。即使夜王會讓人迷失自己,但我們總可以保留住一份真實。

  "阿嬤,我走了,再見。"

  "再會吧。"她說著,垂下眼,如沉入假寐。陽光照在她身上,也照著身後那幢孤零零的破屋子。

  永遠都不會見了。我在心底這樣說著。

  從射工村走出來,也不知花了多久。天大亮了我才走到鄭寶春的那個村子。我不想再去看他那個酒糟鼻子,只是向前走著。

  路很長,長得像是沒有盡頭。可是我知道這條路我總得走下去,一直走下去,直到走到屬於我的終點。

  十九歲月無盡

  走出火車站時,已經是晚上九點,一些拉客的三輪車夫馬上湧上來,叫著:"要不要車?"但看我只拿了一個皮箱,多半不要,又意興闌珊地走開了。

  回到了這個小城市,儘管它依然如此混亂、骯髒和不友好,仍然讓我籲了一口氣。那個陰鬱的村子如非人世,就連呼吸的空氣也像是黑色的,與之相比,這個小城市的污濁空氣也讓我寬心許多。

  公車已經停了,我只能打的回家。我走到路邊,可是今天不知為什麼,過往的計程車很少,等了十幾分鐘只開過一輛,還是已經載了客的。我正等得不耐煩,幾個年輕人正說說笑笑地走過來。他們走進了邊上的一個酒吧,門開時,裡面的喧嘩如同一盆污水一樣傾倒出來。有個人走出來開了門讓他們進去,見我站在一邊,大聲道:"先生,進來坐坐吧。"

  如果是平時,我實在不喜歡裡面那種類似於車間裡發出的重金屬搖滾樂,但今天我卻有點想擠到人群中去。我看了看,那人見我有進去的意思,道:"沒有最低消費,請進來吧。"

  我拎起皮箱走了進去。裡面的人也並不是太多,燈光很暗,我找了個亮一點的地方坐下,叫了一瓶啤酒,又到吧台給陳濤打了個電話。他可能一直都盼望著我能給他一個消息,但我沒能帶回夜王,只想把這事告訴他。如果他能找到消滅夜王的方法,那倒也不錯。

  撥通後,半天沒人接,過了好一陣,正當我要放下電話時,話筒中傳來他的怒吼聲:"他奶奶的,誰在深更半夜叫魂啊。"

  "我是秦成康。"我道,"我有夜王的消息了,你想知道的話,天亮後我就過來。"

  "是你啊?"他一下提起了興頭,"你在哪兒?我來找你。"

  "現在麼?"

  "當然是現在。我馬上過來,你快說,他奶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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