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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


  這是現實,就和我還活著一樣。仿佛一個大堤突然決口,我的記憶猛地奔湧而出,昨夜的情景一下子沖進了我的腦海。陽光照在我身上,極其難受,我費力地坐了起來,挪到了陰影裡,又看了看四周。

  躺在地上看出去,一切都顯得有些怪誕,坐起來後,就是正常的視角,現在看去,也就是一間舊房子而已。這種舊房子我仿佛在哪裡見過,依稀記得,在我很小的時候,住過的也就是這樣的屋子。

  我不敢出聲。昨晚的一切,現在都已回到我的腦海中。我是被那個鐵滿用鋼筋打了一下後腦吧,直到現在我後腦還有些疼痛。他究竟想做什麼?現在柳文淵和他又在哪裡?還有,那個老大……

  一想到鐵滿嘴裡的那個"老大",我就不寒而慄。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那個老大是要吸我的血!那麼說來,也就是和我一樣了?我不禁想笑,但心底卻一陣陣地悲哀。

  那天,我發現自己只有靠吸入鮮血才能讓自己有飽腹的滿足時,已經嚇得魂不附體,但想想如果別人發現我有這種怪癖,只怕他們會嚇得更慘。可是現在知道別人要吸我的血時,我卻沒有更多的恐懼,只覺得悲哀。

  我還是個人麼?而我到的這個地方,也是個正常的世界麼?也許我是瘋了吧,在瘋狂中幻想出這種怪誕的處境。也許,馬上會有一陣電擊讓我醒來,然後發現有四個孔武有力的男護士按住我,把我綁在鐵床上。也許是這樣,但與現在相比,我寧可和看到過的溫建國一樣,被綁在病床上,那樣至少還會有醒來的時候。

  不知不覺地,淚水流了下來。可是在流淚的時候,我想到的仍然是那純金的佛像,以及那些價值連城的古董。

  流了一陣淚,我終於把這陣子頹喪抵擋過去了。現在我需要的不是一個人自怨自艾,而是想辦法逃出去。只要能離開這裡,逃到那個大隊裡,應該就不會有事了。現在回想一下那個衣袋裡鼓鼓囊囊地塞了包煙的大隊書記曾寶春,才覺得他是那樣的可親。

  電影裡,經常有這種鏡頭,把繩子在牆角上磨斷,然後逃出去。我看了看四周,但是這兒卻沒有什麼堅硬鋒利的東西,桌腿和椅腿都是圓的,只有床腳是四方形。我慢慢移到床邊,把綁在身後的雙後湊到床腳上,用力地磨著。

  電影裡很快就能磨斷,但當我磨得手酸痛得抬不起來時,繩子仍然跟方才一樣。我回過頭看了看,那根床腳被我磨得白了一塊,地上一些碎屑,只是那並不是繩子的碎屑,倒是些床腳上磨下來的木屑。

  我一陣失望,卻也感到有些可笑。再磨下去,繩子沒斷,只怕床腳要先被我磨斷了。我看了看四周,想找別的地方,但實在找不到有別的地方可以讓我磨斷繩子。

  難道就這樣等死?恍惚中,我仿佛看到了一個面目猙獰的人張開嘴,湊到我喉嚨口來。我打了個寒戰,不敢再想。

  現在究竟該怎麼辦?我不知道。不管怎麼想,最後都歸於絕望。由於一直保持著被綁著的姿勢,血液流通不太順暢,手也有些麻木。我屈起腿坐得端正些,也讓自己舒服些。如果長時間不動,肌肉將會壞死,可是我現在只能在極小的範圍內活動一下身體而已,倦意卻鉛塊一樣壓在了我身上。不知不覺地,我躺在地上睡著了。

  我做了一個夢,一個古怪的夢,夢見自己走在一個空無一人的街頭,四周陰冷潮濕,路面也黑得象無底的深淵。當我膽戰心驚地向前邁出一步時,我驚愕地發現我的腳像是一根插入融化後的鐵水中的蠟燭,以極快的速度消失,變成了一團霧氣,黑色的霧氣。我呆呆地看著自己向前邁去,直到那團霧氣漫過我的腳,直到沒頂,直到我感到窒息。

  "有人麼?"

  我聽見了自己帶著哭腔的聲音。那是種迷惘而憂鬱的聲音,每一個音節都堅硬陰冷如冰做的刀鋒。我也知道我的叫聲得不到回答,我會象一塊被拋入泥潭的石塊一樣,慢慢地,卻又毫不猶豫地沉沒。

  從遠處傳來了"吱"的一聲。雖然看不到,但我也知道那是門被打開的聲音。小時候住的房子也有那種舊式的木門,推開時總會發出一聲木頭摩擦的聲響,這種久違的聲音在那時帶給我的是溫暖和安定,因為我知道不論外面的街上有多麼大的風雨,在那扇門後會是個平靜的所在。我知道我在做夢,也許,就算在夢中,我也在盼望著那樣的安寧吧……

  "嘿嘿。"

  一個渾濁的聲音驚醒了我的迷夢。我睜開眼,赫然發現門已經開了。只是,如同一個噩夢一樣,門口探出的是一張蓬頭垢面的臉。這張臉還很年輕,頂多不過十五六歲,堆著一副弱智人的笑容。乍一看到這樣的笑容,讓我的心都猛地一跳,極其不舒服。還沒來得及說話,柳文淵突然出現在這人背後。

  "阿二,去和哥哥玩吧,爸爸有事。"

  柳文淵拍了拍那個少年,少年"嘿嘿"地一笑,道:"爸……爸,去玩。"僅僅這四個字,他說得費力之極,每個字都像用了千鈞之力。柳文淵沒再理他,走進屋來,關上了門。

  他手上拿著一個盆子,走到我跟前,道:"餓了吧,吃一點吧。"

  那是一些煮熟了的血塊。我看著這盆暗紫色的食物,也覺得自己實在是餓了,可是手被綁著,根本沒辦法吃。柳文淵彎下腰,夾了一塊血塊,送到我嘴邊,我一口咬住,嚼也不嚼就吞了下去。

  大概是羊血。我以前並不愛吃血塊,可是現在卻覺得這盆加了些鹽的血塊是如此美味。費力地吃完了,柳文淵也沒說話,收拾了盆子要出去。我再也忍不住,道:"你們到底要把我怎麼樣?"

  柳文淵站住了,眼裡閃過一絲痛苦:"不要問了。"

  "要殺我?"

  柳文淵看著我,打量了一下,道:"你叫秦成康吧?認識溫建國?"

  終於從他口中聽到溫建國的名字了。我點點頭,道:"我是溫建國的朋友。"

  他頓了頓,忽然道:"溫建國現在還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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