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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突然道:"老實說,你是不是在搞什麼迷信活動的?"

  我嚇了一大跳,連忙道:"我可不是。"

  鄭寶春狐疑地又看了我一周,冷冷地笑道:"不用騙我,鎮裡發下檔來說的,要注意那些搞迷信的新動向,一定要消滅在萌芽狀態。"

  我道:"我是聽說射工村那兒有古董好收,才去那兒的。"

  "打開包,給我看看有沒有傳單!"

  我有些哭笑不得,他一個大隊書記好象還沒有搜查權的,可是我也不敢說這句話,要是惹惱了他,說不定真要被他按個搞迷信的神漢之類的罪名。我蹲下身,打開皮箱道:"你看吧。"

  我的箱子裡就一些換洗衣服,連張紙片也沒有,他過來翻了翻,看我實在不像是可疑的人,才和顏道:"真是收古董的?怎麼沒東西?"

  我道:"我剛入行呢,不好跟前輩去爭,只能上偏僻的地方去碰碰運氣。"

  鄭寶春拍拍我的肩頭道:"你小心點,那個村子神神道道的,要不是他們很少出來,大隊早就要對他們採取行動了。"他倒也沒說要採取什麼行動,直起腰,又聞了下酒瓶子,才意猶未盡地道:"很複雜,那村子很複雜,不好說。"

  我有些詫異,道:"很複雜麼?"

  "是啊,那村子太偏,躲在角落裡,路又不好走,沒多少住戶。可是聽人說,那村子裡的人經常會三更半夜地聚到一塊兒,什麼話也不說,不知搞什麼名堂。聽說,領頭的一個叫什麼柳文淵。"

  "柳文淵?"

  我脫口而出,鄭寶春登時抬起頭,警惕萬分地看著我:"你聽說過他?"

  我有點後悔,但現在不好反口,順嘴道:"聽一個來射工村收過古董的人說過,他跟柳文淵收過點東西。"

  鄭寶春道:"你是指張朋吧?這人隔三岔五來一趟,今天還去了,你跟他一塊兒的吧?"

  我摸出煙來給那二舅和鄭寶春都發了一枝,道:"鄭書記,那張朋是什麼樣的?"

  鄭寶春接過我的煙,歡喜得手腳都有點沒處放,抱著酒瓶子,把煙叼在嘴上,眉開眼笑道:"哎喲,這怎麼好意思……那個張朋啊,好人呐,老穿著件大褂,見人就分煙的,很有錢,這回倒換打扮了。"

  是那個收古董的?我吃了一驚。我沒想到他居然也去射工村了,而且比我還快一些。他沒和我說也要去射工村,也許,他是懷疑我得到什麼消息,也是去射工村收古董,故意要趕在我頭裡吧。怪不得他看到那個班指後,馬上對我冷淡下來了。同行是冤家,即使是收古董的也一樣。

  鄭寶春點著了煙抽了兩口,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張朋的事:"那人一年總要來一次,盡收點不值錢的東西,城裡人都愛這個麼?哎,你這個煙倒是很好抽。"

  我皮箱裡還有幾包,聽他的口風,連忙拿出兩包來,給了他和那二舅一人一包道:"這是我們那兒出的煙,你們嘗嘗吧。來得匆忙,下次要有機會,我給你們一人一條。"

  鄭寶春把我的煙塞進口袋,一下子變得很是熱情,對那二舅道:"三劃王,你乾脆送這位同志去射工村吧,到時我給你多裝點。"

  那二舅有點遲疑地道:"去射工村?"他話音未落,鄭寶春厲聲道:"你怕什麼?快去吧,早去早回!人家同志大老遠來的,不容易。"

  只是那二舅還是猶猶豫豫,我看著他實在不想去的意思,連忙道:"反正不遠,我走著去好了,沒關係。"

  鄭寶春道:"真不用麼?"他見那司機的二舅確實不肯去,倒也不好勉強。我道:"不就一裡多地麼。"

  "嗨,看山跑死馬,一裡多地走走總得一個鐘頭呢。"

  我笑了:"反正也沒急事,我慢慢走就是了。"

  現在大約是三點多了,看天氣有些要下雨的意思,但一時半會還下不來,在這種偏僻的鄉村裡走走,也許倒可以讓我忘掉一些平時的不快。我告別了他們,便開始上路。

  剛走出村子,忽然聽得身後有人在叫著,我一開始還以為和我沒關係,但這個聲音越來越近,明明是在喊著不太標準的普通話。我站住了,只見那個司機的二舅一邊揮著手,一邊向我這兒跑過來。

  我站住了,他跑到我跟前,氣喘吁吁,兩手撐在膝蓋上。我等他平了平氣,道:"出什麼事了?"

  他長籲了幾口氣,道:"你真要去射工村麼?"

  我有些茫然:"怎麼了?"

  他似乎要說什麼話,但鯰魚一般張了張嘴,什麼聲音都沒發出來。我靜等著他說話,但他頓了頓,只是道:"你真不是搞什麼迷信的吧?"

  他跑這麼急,我原以為有什麼要緊的話要說,沒想到居然只是這麼一句話。我笑了:"我像這樣子麼?"

  他也笑了笑,道:"是不太像。"只是笑得很尷尬。用腳踢了踢地上的土坷拉,才道:"聽說那兒的人都很怪,他們也很少出來的,你要沒認識的人,小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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