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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下班後,文旦對我道:"阿康,你今天不加班吧?"

  "不加了。有什麼事麼?"

  "天這麼冷,一塊兒吃火鍋吧,喝點酒,AA制。"

  我其實並不喜歡喝酒,也不喜歡和一大群人擠在一起。可是今天溫建國的失蹤,還有林蓓嵐說的那個怪異的故事讓我心頭發寒,也許只有擠在人群裡,聞著空氣中的汗臭和煙草味,那樣才能讓自己平靜下來。我點了點頭道:"好吧,AA制。"

  去喝酒的都是寫字樓裡的單身漢。聽了一耳朵他們說的下流笑話,也灌了一肚子啤酒,散夥後我有些搖搖晃晃了。現在的冬天氣溫雖然不象以前那麼冷,但是夜晚的空氣依然象會結冰一樣,從熱氣騰騰的火鍋店裡出來,我的臉上被風吹得刀刮一樣疼。

  我的酒量不大,兩瓶啤酒已經讓我腦子暈乎乎的。因為快要過年,連計程車也很少見,如果在這兒等出租,只怕喝完酒身上這點熱氣馬上會消散乾淨。我沿著路走著,準備邊走邊看,碰到車就叫一輛。

  今年因為電力緊張,到了冬天又要拉閘限電,我走上的這條街正好是限電的範圍,路燈只開了一邊,連街面的店鋪也大多關門了,街上冷冷清清。我把手插在衣袋裡,不緊不慢地走著,沒來由地又有些憂鬱。

  走了一段,仍然看不到有計程車過來。這些日子治安不太好,報上也常有計程車被打劫的消息,那些司機只怕也都有些害怕。我把衣領豎起來圍住脖子,想讓自己有些暖意,但冷風還是直灌進來。路燈昏暗不明,我的影子也模模糊糊地,隨著我的走動,還在長長短短地變化,幾乎像是活了過來一樣。一想起林蓓嵐那個帶著點瘋狂的故事,我不由打了個寒戰,雖然明知道那是個荒誕不經的故事。

  走到一個胡同口時,仍然看不到計程車的影子。邊上還有一家小店開著門,一個老人沒精打采地坐在裡面,頂上掛著一盞汽燈。我走到店門口,往手裡哈了口熱氣,道:"買包煙。"

  那個老人大概也沒想到我會突然出現在店門口,我說話時他渾身抖了抖,抬起頭。他的臉上滿是皺紋,佈滿了老年斑,讓人看了就有種不舒服。

  "什麼牌子?"

  我指了一包,他給我拿了出來。付錢的時候,我道:"現在生意還好吧?"

  這只是沒話找話。在這個淒冷的冬夜裡,四周詭異怪誕,毫無生氣,說上一兩句話倒可以讓我感到一絲暖意。那個老人卻沒好看地道:"好什麼,鬼都不上門,我也正要關門了。"

  我被他嗆了一句,訕訕地笑了笑:"誰都不容易。"

  買了煙,我向前走了幾步,一邊摸出一支點著了。剛點著煙,突然,仿佛有電流通過,我一下站定。

  前面傳來一陣微弱的腳步聲。很輕,也很慢,像是有人趿著鞋在走。

  在這樣的深夜裡,還會有誰在街上?也許是我的錯覺?我狐疑地看著前面,恐懼像是黑油滲透一張紙一樣,滲透了我的全身,我渾身的關節變得僵硬,可是又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那腳步聲象是有一種奇異的磁力在吸引著我,而我則如同墮入一場噩夢,渾身上下除了腦子以外都不聽使喚。

  腳步聲慢慢地變近。那個人走得很慢,腳步聲也象一個人含糊不清的話語,但每一個踏下的步子卻又像是能看見一樣,我已經像是應和他的步履一樣,在隨著他的節奏向前走去。這種感覺極其詭異,明明自己什麼都知道,眼裡看到的一切也依然如故,可就是象在做夢一樣,當我踏出一步,腳掌剛落地,地面的寒意透過鞋傳到腳底時,耳中恰好也聽到那人的腳步聲,就象有一根無形的線,把我和他連在了一起。

  不要,不要再走上去了。

  恐懼像是粘稠的膠水,無論我如何想讓自己不再走上去,雙腳卻仍是一前一後地挪動,一步,一步,慢慢地,又是毫不猶豫地向前。

  真的是噩夢中吧。我想著,手指也僵硬得如木棍。我已經走到了拐角處,再走兩步就可以和從胡同裡走出來的人打個照面了,我絕望地看著前面,仿佛能看到冰冷的空氣象一層透明而鬆軟的冰塊被我的身體破開,形成一個空洞,周圍的空氣爭先恐後地來填補空隙時又造成了一個個漩渦。

  突然,從手指上傳來了一陣針刺一樣的疼痛。這陣疼痛幾乎要把我一下撕裂,以至於腦子裡象有什麼東西一下斷開了一般,我一個踉蹌,靠在了邊上的牆上。

  那是煙頭燃到了我的手指。煙頭造成的燙傷其實並不如何嚴重,但是由於燙在手指上,極其疼痛。可與這疼痛相比,我心中的恐懼卻象霧一樣無邊無際地漫延開來。我回過頭看了看,那個小店顯得那麼遠,那老人正在上店板,"啪啪"的聲音穿過冰冷的空氣,敲得心臟發木,而汽燈那慘白的光也隨著門板一塊塊上起,漸漸地隱沒。

  逃回去?我不知道如果自己真這麼做,該怎麼對那個老頭子解釋,說不定他會認為我是個打劫的強盜吧。可是我實在不敢再往前走去,我不知道前面那條胡同裡的究竟是個什麼人,

  我只猶豫了一下,突然"吱"的一聲,那亮著的一半路燈也突然間滅了。黑暗來得太過突然,就如同一塊巨石猛然間從天而降,一下把我壓住了。而就在那些暗淡的路燈光消失的一瞬間,我看見了一雙手從那條漆黑的胡同裡伸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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