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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進了「人間天上」,黃鸝竟輕車熟路,一看就知是常客,這倒讓我吃了一驚,我才想起人家是留過洋的。我們先洗了澡——哈,別多想,我們是分開洗的,中國畢竟還沒開化到男女混浴的程度。但按摩卻是在一個廳裡,當然也有小間兒,我一進去小姐就問:「先生開小間嗎?」我說:「不用,這裡通風好!」黃鸝能請我按摩,已經快把我慣壞了,我還哪敢得寸進尺啊。「先生,您要泰式、墨西哥式,還是……」「你們這兒有保健按摩嗎?」我忙打斷小姐的話,沒等她說什麼,我就近在一張按摩椅上躺了下來。小姐看了看我,很不情願地伸出了手。

  小姐剛按了幾下,黃鸝就走了進來,在我旁邊也躺下來。她要了足底按摩,我說:「你怎麼不做全身的啊?」她說:「小姐不閑硌手,我還怕疼呢!」她是說她太瘦了,享受不了。我們就那樣躺著,任憑小姐擺弄,一邊說著話兒,說的都是無關緊要的,看似輕鬆,其實我也很緊張。如沒了黃鸝在場,小姐肯定會對我一番甜言蜜語,而我也許會說幾個葷段子,那該多放鬆啊?所以,小姐總提醒我:「你放鬆點兒!」我只有苦笑。我放鬆得下來嗎?好不容易捱過了六十分鐘。

  從「人間天上」出來,已是滿街燈彩,我們直接去了一家中餐館,黃鸝說知道我不喜西餐。我想那次請她吃西餐,她一定是看出來了,女人的心總是很細的。黃鸝不許我喝啤酒,卻讓我弄白的,說她也喝,就要了小瓶的二鍋頭。她也不問我在北京怎麼樣,是不是又人過留情了,這倒讓我憋了一肚子很難受,我也就沒提周彥軍。一小瓶的酒,我們只喝了三分之一,卻已有了醉意,黃鸝看著我,忽然說:「方舟,你在北京怎樣,我不想知道,我只要你保證,從現在起一心一意地愛我!」「我……我保證!」我回答得還算快,只是有些躊躇,黃鸝竟沒發覺。

  坐在計程車上,黃鸝兩隻手勾著我的脖子,就把頭依在我了的肩上,我們都沒喝多,剩下的那三分之二的白酒,我們都沒再喝,而是要了碗米飯分著吃了。我是抱著黃鸝一口氣上了三樓的,這讓我自己很吃驚,也可能是黃鸝太瘦弱了吧。可等我進她家的門,我就更吃驚了,我第一次涉足這麼大的私人宅地,差不多有200平米吧!「怎麼樣?大嗎?」黃鸝問我。「大,真大!」我環顧著說。裝修上也很講究,中西結合的風格,大廳的牆壁上還開了個壁爐。「你父母不跟你在一起嗎?」我明知故問。「他們去海南了,回來也不在我這兒,我們家在時尚新都還有套房子!」黃鸝說著,進了洗手間。

  一個能把女兒送去美國留學的家庭,肯定很有錢,我也聽黃鸝提起過,她的父母是做生意的,但我卻沒想到這般奢侈。

  那張雙人床也夠大的,恐怕睡下四個人還綽綽有餘,這麼大的床多浪費啊?管他呢,我猛得往床上一仰,席夢思彈性十足,我不禁伸了個懶腰:「哎呀,真舒服啊!」黃鸝竟然也跟我學,猛地往床上一倒,伸了個懶腰:「哎呀,真舒服啊!」我側過身去看她,她也側過身來看我。「跟人學,是小狗兒!」我說。「我才不跟人學呢,我跟小狗兒學!」黃鸝說。我在她的臉上親了一下,她就用手摟著我,開始拼命地吻我……

  冬天的衣服穿得太多了,我說:「你熱嗎?」她說:「我熱。」我就幫她一件一件地除掉。然後我說:「我也熱,熱死了!」就自己一件一件地也除掉了。

  我們終於能感受到彼此的體溫了,就緊緊地粘成了一個人,我們開始蠕動起來,那張大床好像也隨著蠕動了起來。不,它那哪是蠕動啊?分明是在跳舞,四隻腳有節奏地踢踏著,像一隻小天鵝一樣輕盈。

  不是跳舞,它應該是在飛啊,像神話裡的飛毯,帶著我和黃鸝在天空中飛翔,飛過高山,飛過峽谷,飛過一望無際的平原。飛過高山了,我興奮得歡呼,她便跟著興奮得歡呼……飛過峽谷了,我害怕得驚叫,她便跟著害怕得驚叫……飛過平原了,我們就閉上眼睛,靜靜冥想,很慢很慢,能聞到花香,聽到鳥語,仿佛能感覺到風在慵懶地打盹,水在濕潤地呼吸……

  也不知什麼時候,忽然間狂風大作了,飛毯上下翻舞,我們都抓緊了對方,互相叫喊著,全身都抖動了起來,但,很突然地,我們還是掉了下來……

  我爛泥一樣趴在黃鸝身上,不停喘著粗氣,黃鸝的激動還沒有平息,紅暈就幸福地在她臉上綻開,我抬頭在她的額上親了一下,她就看著我笑了。

  我是從書上看到的,說做愛後,男人如果能主動給女人一點愛撫,女人就會感激他一輩子。我以前之所以沒和毛毛這樣,也沒和劉艾麗那樣,我是保留了,我不想讓她們感激。

  我就那樣趴在黃鸝身上睡著的吧?被我這般的重量級壓在身下,她的瘦弱肯定吃不消,她是費了很大力氣將我挪開的吧?而我一定睡得像一頭死豬。

  我又做夢了。夢見我穿著禮服,黃鸝穿著婚紗,我們在大庭廣眾之下舉行婚禮,就像劉浪的那場婚禮一樣,喜氣洋洋,熱熱鬧鬧。我忽然看見人群裡的徐冬,我就興奮地喊他:「徐冬,徐冬,你也來了嗎?你什麼時候出來的啊?」徐冬就擠出了人群,剛要和我說什麼,卻一閃不見了……

  畫面又切換了,我和趙婷依偎著,就站在窗前向外看,外面正雪花飄舞,美麗極了。我們正陶醉著,忽然傳來敲門聲,我就去開了門。門開了,我駭了一跳,聶雲就披頭散髮的,和幾個員警站在雪地裡,聶雲忽然抬手指著我說:「就是他,就是他強姦了我!」一個員警便掏出了明晃晃的手銬朝我走過來,我嚇壞了,扭頭就跑……

  雪還在簌簌地下,我在空曠的雪地裡跑,黃鸝、聶雲、還有那幾個員警就在後面追,又沒了趙婷。我是拼了命跑的,可他們卻越追越近了,眼看就要抓到我了,我就叫喊了起來:「別抓我!別抓我!」我沒喊幾句,就一下子被抓到了……是黃鸝在推我,我睜開眼睛驚恐地看著她,她卻向我笑著:「你嚷什麼呀?誰抓你了啊?」「是員警,員警抓我!」我還沒完全從夢境裡擺脫出來。「呵呵,你做什麼壞事兒了?員警要抓你!」黃鸝顯然很感興趣。我這時才清醒過來,我向黃鸝笑了笑:「我做了一個噩夢。」天已經亮了,我向窗外看去,臉色卻又變了。

  外面正下著雪。

  2005年6月28日第一稿。
  2005年12月8日修訂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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