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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不是羅馬尼亞,是南斯拉夫。」老徐笑著糾正道,「他有個夫人,名叫萬卡·布羅茲,她的年齡比鐵托小了三十二歲,不也金玉良緣,琴瑟調和,革命夫妻,其樂融融嗎!」

  見譚功達不吱聲,老徐又問他,打算什麼時候成親。

  譚功達道:「她父母倒是主張早一點把婚事辦了。可小嫻怎麼也不答應,她說要等到第二個五年計劃實現,才結婚。」

  「第二個五年計劃?」老徐扳起手指,算了算,「這麼說,還得等個兩三年。要依我說呀,這種事急不得,可也等不得。」

  「您是說……」譚功達問道。

  老徐把腦袋往這邊湊了湊,神秘地乾笑了兩聲,說道:「花須連夜發,莫待曉風吹。」

  「這是誰的詩?」譚功達一臉茫然地看著老徐。

  「武則天。」老徐說。

  老徐覺得自己已經把話說得再明白不過了,可縣長就是不懂他的意思,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這才崩出一句話來:「你不打,它就不倒。掃帚不到,灰塵不會自己跑掉。你懂不懂?」

  「這又是誰的話?」

  「毛主席。我的意思……嗨,反正,這麼跟您說吧,」老徐瞅了瞅四周,壓低了聲音,對他道,「這姑娘家害羞忸怩是免不了的,比方說你要拉她一下手,她都不讓,可你要以為她真的不願意,那就傻了。我這麼說你明白了嗎?」

  譚功達的眼神裡還是有點迷離,眉頭倒是越蹙越緊了。

  老徐見譚功達似乎對男女之事渾渾噩噩,渾然不懂,只得亮出了他的最後一招:「譚縣長,這花,你要不給她澆水,她能自己開嗎……」

  白小嫻過完年,已經從鄉下回來了。這天晚上,他和白小嫻約好在家中見面。這還是小嫻第一次答應到他家裡來約會。這是一個不錯的預兆,至少可以說明,事情在不知不覺中有了很大的轉機。

  譚功達從信訪辦出來,一路上都在琢磨著老徐跟他說過的話,越想心跳得越厲害,步伐隨之加快,到了最後,連氣都接不上來了。這個老徐,別看他老實巴交的,沒想到還有這一手。哈哈。

  回到辦公室,一看牆上的大掛鐘,已經過了午飯時間。姚佩佩也沒去食堂吃飯,正伏在桌子上就著白開水啃燒餅呢。譚功達就問她還有沒有乾糧,姚佩佩滿嘴唇都是芝麻屑,嘟嘟囔囔地說:「我只買了一塊,要不我分你一點?」

  譚功達想了想,說:「好吧。」

  姚佩佩就從沒有吃過的那一頭掰下一塊遞給他。隨後,就翻開桌上的一本工作日記,告訴縣長上午都有哪些人打來電話,哪些人來訪,說了哪些事情。譚功達根本就沒有用心聽,腦子裡在盤算著別的什麼事,因為他很快就打斷了姚秘書的流水帳,吩咐她道:「姚秘書,下午你就不用上班了。你去一下圖書館,幫我查一下鐵托的生平資料。」

  「鐵托?」

  「對,鐵托。」

  姚佩佩「噢」了一聲,將這件新任務記錄在本子上,端起水杯,出門往盥洗室去了。

  這天下午,譚功達也沒在辦公室呆著。姚佩佩前腳出了門,他後腳就溜了出去,來到梅城供銷社,想買件新襯衫。女售貨員認得他是縣長,態度熱情得有點過分。不過她告訴譚功達,供銷社還從來沒有賣過襯衫,只賣布料。想要現成的襯衫,得買布料讓裁縫去做。譚功達又去了一家百貨公司,兩三家布店,答覆均是如此。偌大一個梅城縣,竟然買不到一件新襯衫!看來明天得專門開個會,好好研究研究。

  隨後他去澡堂,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讓師傅替他搓了背,修了指甲。出了澡堂,見時間還早,又去剃頭店理髮修面。躺在理髮館的椅子上,滿嘴塗滿了涼涼的剃須膏,譚功達一會想著白小嫻,一會想著老徐露骨的煽動,心裡仿佛有了底氣似的,漸漸地出了神。只要用水來灌溉,幸福的花蕊遍地開。你想知道梨子的滋味,就得親口嘗一嘗。咚咚咚咚鏘……

  4

  六點鐘還不到,天就早早地黑下來了。譚功達和白小嫻約好了在西津渡的牌樓底下見面。雖說昨天就開了春,天依舊冷得厲害。呼嘯的西北風中,不時落下雪珠子,在石砌的地面上跳躍著。譚功達在那兒一直守到七點半,還是不見白小嫻的人影。

  西津渡這個地方是很容易找的。她到七點半還不來,恐怕是遇到了什麼事。譚功達在那兒又等了半個多小時,直到附近一家水站的燈火都熄滅了,這才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回家的路上,譚功達忽然想到,要是有一部電話機,能跟著人走,那該多好啊!可細細一琢磨,又覺得這個念頭太過荒謬。這電話機跟著人走倒不難,可電話線怎麼辦呢?過去的戰爭年月,電話機總是跟著指揮部轉,但也得有通訊兵去架線哪!錢大鈞過去幹的就是這個。假如將電話線埋在地底下呢?每隔五十米安一部電話機,這樣一來,不論人在何處,都可以隨時聯絡了……這樣想著,譚功達不禁興奮起來,白小嫻的失約帶給他的巨大痛苦頓時大為減輕。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本子,打算將這個奇妙的想法記下來,明天拿到縣常委會上去討論,可他怎麼也找不到鋼筆。

  他沿著河堤往前走了一段,很快又推翻了原先的設想。道理很簡單:打電話的人固然可以隨時找到電話機,但接電話的人是流動的,你根本無法確定對方的方位。即便是大街上佈滿了電話機,你也不知道究竟該撥哪個號碼。很顯然,這個設想是行不通的。那麼,改成無線電通訊呢?他在電影中看過,朝鮮戰場上的士兵,背上都背著無線電報話機,上面還有一個「丫」字形的柔軟的辮子……可你也不能要求人人上街都背著那麼重那麼大的一個鐵匣子!等到他把自己的一個又一個設想逐一推翻之後,他已經快到家門口了。隔著光禿禿的樹林,譚功達看見院門口的籬笆邊上遠遠地站著一個人,他的心裡漫過一陣驚喜的狂潮……

  「我的耳朵都快凍掉了!」白小嫻籠著袖子,跺著腳,口裡吐出團團白氣,對著他抱怨道。她的身邊還有一個白布袋子,一個尼龍網兜。

  「不是約好了在西津渡見面嗎?」譚功達道。

  「我在那等了兩個小時,差不多快到七點了,還是沒見你來接我,這才找到這兒來了。」白小嫻氣咻咻地說。

  經她這麼一說,譚功達才猛然想起來,西津渡東西兩面都有牌樓,相隔差不多二裡地呢。她一定是去了東牌樓,那兒有一個很大的露天集市。想到這兒,譚功達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笑道:「你怎麼知道我住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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