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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如果躺在那裡的是我……後怕一股腦的湧上來,我或許真沒有視死如歸的勇氣,只有一時的孤勇和對自己的盲目自信。難怪林晉修那麼生氣。

  不知怎麼的,我竟覺得莫名的安慰,平生第一次覺得,被他欺負這麼多年,也值了。我看著林晉修的背影想,他對我,大概、或許還是有那麼一點感情的。比如,他肯定不想看著我去死,不然,他以後找誰來取樂?算了,算了,不氣他掐我脖子了。

  「學長你有事的話,先走吧。」聽剛剛那個電話裡的語氣,他應該是有要緊事去做,「我和安露一起回學校就是。估計還有不少事情要去打理。」

  林晉修看了安露一眼,安露連忙點頭,也不知道領會了什麼精神。

  我們在醫院門口兵分兩路。黑色賓士載著他揚長而去;我則鑽進安露的車。安露開一輛紅色的小跑車,很拉風,襯她相當合適。我想,作為一個時尚的娛樂節目主持人,是應該這樣抓人眼球才對。

  林晉修的車在我們前方不遠,最後在一個十字路口分道而行。我看著他的車消失在車輛的洪流中,默默地歎了口氣。怎麼認識越久,我越來越搞不懂他了。

  「好好地歎什麼氣,」安露笑,「才分開又開始想啦?」

  我說:「安露,你以為我和林晉修是什麼關係?」

  她臉上曖昧促狹的笑容完全說明了一切,「學姐,我跟你說件事兒吧。我跟學長打電話的時候,他似乎有要緊的會要開,我說了你被送到醫院後,他差不多在電話那頭足足靜了半分鐘,然後『啪』地掛了電話。我還在犯嘀咕呢……匆匆到了醫院,他居然已經比我先到了。」

  聽她的語氣,顯然以為林晉修為我放棄了公事是一種濃情蜜意的表現。

  我又歎了一口氣,「你就沒想過,我和林晉修認識了這麼多年,又這麼熟了,為什麼都沒正兒八經的談過戀愛?」

  她難得地思考,一本正經道:「難道不是學姐眼睛裡容不得沙子,嫌學長身邊鶯鶯燕燕太多,不肯接受他?更寧願跟他柏拉圖?」

  柏拉圖個鬼。

  全世界都柏拉圖了林晉修也不可能柏拉圖。這個世界上,多的是不明真相的人,我不願意對每個人解釋。剛剛從鬼門關來回一遭的經歷盤桓在心頭,就像什麼弦橫在心裡,撩撥著心裡那些無奈又苦楚的小回憶,讓它們躍躍欲試想要跳出來。

  「不是這樣的,」我側過臉去,默默看著街景,「林晉修來醫院看我,跟愛不愛沒什麼關係。他來看我,不過是一報還一報了。」

  「什麼?」

  安露見鬼一眼的盯著我,滿臉匪夷所思,震驚到了極點。

  我頭抵著儀錶台笑了一會兒,轉頭看向窗外。

  「大一時有一次,他疲勞過度而昏厥,當時,我給他做了急救,又送他去的醫院,陪他在醫院過了一晚,」我輕輕說,「他是個恩怨分明的人,所以那之後,他一直在用他的辦法感謝我,償還我的這段恩情。」

  安露聽完後,很久都沒做聲,默默發動汽車送我回了學校。

  她從來都是個聰明的姑娘,很清楚地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出言安慰,什麼時候應當閉嘴。我想,如果我當時有安露現在的一半聰明,恐怕也不會落得如此淒慘。

  第十四章 生日禮物

  在宿舍門口跟安露到了別,上樓。

  宿舍樓裡比早上熱鬧,火災現場總會引人關注。我走到二樓樓梯口,看著被燒得什麼都不剩下的哲學系宿舍,歎了口氣。眾人圍觀歎息,看到我出現,紛紛贊我為英雄。我飄飄然了一會,回了自己的宿舍收拾打理。

  我和韋珊還算幸運,雖然起火的房間正位於我們下方,但除了窗戶被熏黑,別的一概都好。韋珊看了電視新聞,當天晚上就趕了回來。學校提出要給我倆換宿舍,我們想了想,還是算了,主要是搬家麻煩。

  她表情沉痛地抱著我,嚎:差點就見不到你了。

  我啼笑皆非,配合她道:就差那麼一點……

  她繼續嚎:你可不能讓我守寡啊!

  我說:是啊,我出事了也就你來給我掃墓了……

  說完覺得不吉利,趕快唾棄了自己一口。什麼叫只有她來掃墓,我的人緣也沒有差到那個份上。

  腦子裡卻忽然想起昨晚紀小蕊跟我說的那番話——父親去世後我覺得自己再無親人,可現在卻有個母親,我要是出事,她大概會難過吧,畢竟她只有我這一個女兒,也沒可能再生一個,不知道這算不算白髮人送黑髮人。

  算了,還是不告訴她好了。

  我母親是在幾天後得到消息的。

  假期實在太短了,學校很快開了學,我忙得團團轉,都快忘記火災這事兒了;接到紀小蕊的電話先是茫然,再覺得頭疼——也不知道她聽了什麼過時的小道消息,現在才想著來慰問經歷了火災事變的我。

  我跟她在學校附近的咖啡店見面,紀小蕊在店外一把拉住我,神色詭異地盯著我好幾分鐘,跟我道歉,「那天的話,我說得太重了。」

  我豪邁地笑著,表示不介意。人和人是有差異的,最大的差異性就表現在對同樣一件事的理解,每個人都不一樣。

  母親圍了條大披肩,看上去比之前還瘦,手指上還夾著一支女士煙。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抽煙,有點愕然。大概我盯著她的手指時間太長,她把手裡的煙掐了,上上下下盯著我好半晌,最後才說了句,「你沒事就好。」

  我笑著點頭附和說「沒事兒」,然後落座。

  母親沉默了一會:「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怎麼不通知我?」

  「你看,」我有精神的笑,「我連一根頭髮都沒掉。」

  「學校太不安全,過來跟我一起住。」雖然是命令的語氣,但並不是絕對。

  人家和母親住在一起是可以朝夕相見的,我跟她住在一起,見面的時間恐怕不會比現在更多。我的分析實在有道理,她凝著眉心,慢慢想了一會。

  「那麼等這部電影拍完吧。」

  「哎,您別——」

  我要再說,她已經沒時間聽了。確認了我還是全須全尾,連頭髮都沒燒掉一根,馬上站起來回片場。我也不急,慢悠悠地喝完咖啡打算離開,迎頭撞上了熟人。

  算起來,從新年那天晚上到現在,我有兩三個星期沒有看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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