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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靜,死一樣的寂靜,一股死亡的氣息在悄然漫延著,就像無邊沙漠中的一條土灰色的蛇,吐著紅紅的滴著毒液的信子,迅捷而靈動地前進,直奔目標……侯丙魁無法知道,自己就是那條灰蛇的最近的目標。

  屋子裡除了一道手電筒光之外,就是黑暗。侯丙魁的身影像一個愚蠢的巨人緩慢而笨拙。

  侯丙魁喘著粗氣,終於站在梯子的頂端,他拍了拍手,把手電筒從嘴裡拿下來。他努力地開合了幾下嘴巴,因為長時間用力張大嘴咬著手電筒,他的腮幫子都發僵發木了。侯丙魁一邊張合著嘴巴一邊左右踅摸。在眼睛向左看的時候,他發現梁上放著一本厚厚的書。"奶奶的,誰會把一本書放在大樑上呢,瘋了吧?"因失望而生氣的侯丙魁狠狠地一揮手,嘩啦--書從梁上掉下去,封面似乎被一雙手掀動,打開了,玉佛手從裡面翻了出來。

  一股濃重的烏黑的氣息迅速從梁上溢出,盤旋著飄向房頂。侯丙魁似乎感到這一股氣息,驚詫地一低腦袋本能地希望躲開它。但侯丙魁隨此為自己這一舉動感到好笑了,他像一個小丑那樣縮了又縮脖子,口裡說:"呵呵,有鬼啊,我怕鬼啊。"

  侯丙魁與自己開著玩笑,從梯子上下來,腳落到地面上時他感覺踩到了一塊硬硬的東西,用手電筒一照,看到了躺在那裡的玉佛手。(土坤拿起來過,又重新放進書裡的那枚玉佛手。)

  侯丙魁把玉佛手拿在手中翻來覆去地把玩細看,沒有什麼特別的,就是一個的玉佛手,這種東西在石佛鎮許多玉器店中都能看到。大多是拿來給小孩子佩戴在胸前用以辟邪的!侯丙魁咧開大嘴笑了笑,用又髒又臭的大嘴吻了吻玉佛手,隨意地把它放進自己的口袋裡。

  侯丙魁從葉蓮老師的屋裡走出來,反身鎖上門。

  (侯丙魁的背影漸漸離開了,屋裡回歸了黑暗與安靜。空氣仿佛窒息一般,讓我們屏住呼吸,靜靜地等待--一秒鐘,二秒鐘,三秒鐘,五秒鐘,六秒鐘……也許是五分鐘之後,梁上忽然隱約有一絲動靜,好像一個被擠壓蜷縮在火車上的人,因為其他乘客的下車,車廂突然空落了,她可以伸展一下胳膊和腿,為了讓身體更舒服一些。緊接著又是片刻的死寂……一秒鐘,二秒鐘,三秒鐘,五秒鐘,六秒鐘……也許是五分鐘之後,突然,屋裡傳出一個女人長長的歎息,仿佛被鎮壓在雷峰塔下的白娘子,終於脫離法海的佛咒,重獲了自由。這一次,我們清晰準確地聽到了一個女人長長的歎息!)

  侯丙魁踉蹌著腳步,回到燈光昏暗的住屋。把手電筒狠狠地戳在桌子上,又順手從口袋裡掏出那個玉佛手,放在燈下看了看,實在不覺得這玩意兒有哪裡吸引自己,於是一甩手把它扔在床下。

  侯丙魁坐下來,端起半杯酒一飲而盡,接著從他糊著痰的口腔裡發出了一種似歌非歌的聲音:"小妹妹今年--一十八,白白的皮膚賽--鮮花,小妹妹今年--還沒有--嫁,是一個男人都想--著她……"

  怦怦,有人敲門。

  "這麼晚了還串啥門兒,你是誰呀?"侯丙魁的嘴角沾著一片菜葉,歪著頭大聲問。

  "我!"

  侯丙魁皺了皺眉:"你是誰呀?"

  "我,不請我進去嗎?"一個粗粗的男人的聲音,好像是理髮店的王瘸子。

  "王瘸子嗎?進來吧,我這屋裡又沒有光屁股女人。"侯丙魁呵呵笑著,他以為這時候進來的,除了校門外理髮的王瘸子外再不會有別人了。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隻腳從外面輕輕地跨進來,穿著一雙白色的舞鞋,舞鞋裡是一隻穿著白色織襪的纖美的腳。非常奇怪的是,這只腳不是腳尖朝向屋裡,而是腳後跟朝向屋裡,腳尖朝向外面。纖纖美足上邊,是一隻如鹿的纖長的美腿,然而,與那些舞蹈美腿不同的是,這一條美腿毫無血色,色如白紙……她並不是正面進來,最先出現在侯丙魁眼睛裡的是一個背影--消瘦的穿著素白衣服的背影。頭髮又黑又長一直垂到腰際,身材纖瘦而勻稱,是時下城市年輕女人不惜付出生命代價想要達到的那種魔鬼身材或叫骨感女人。

  沒有聽到腳步聲,仿佛輕輕一飄,那個身影已站在屋子裡。

  她,肯定不是王瘸子!

  侯丙魁吃驚地瞪大佈滿血絲的眼睛,無法相信所看到的實事!也許我是在做夢?侯丙魁叭地扇了自己一耳光,疼得他直齜大牙。不是夢!

  "你,你是誰?"侯丙魁惶惑不安地站起來。

  "我是誰,難道你不認識我了?你不應該忘記我的,你說願意為我洗襪子,願意每天晚上都抱著我的小腳睡覺。你還說要把我當仙女姐姐供養著,唉!"女人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接著說,"你們男人,說話怎麼從來不走腦子?自己說過的話都全忘了啊。"

  "你,你到底是誰?你把臉轉過來,有種的扭過臉來讓我看一看。"驚懼使得侯丙魁幾乎歇斯底里地喊,他渴望這種大聲音能給自己壯膽。但連他自己都清楚,自己的聲音裡充滿了虛無和恐懼。

  "哼,你,是不是害怕了?"素衣女人冷笑道。

  "我?我怕什麼?老子怕過誰?有種你扭過臉來。"侯丙魁想挺一挺胸脯,可是腰卻直不起來,他無法控制自己的雙腿不打顫。

  "我這就轉來了,你要做好準備啊"。背著身的女人說完,慢慢地轉來身。

  侯丙魁眼睛瞪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看著。當女人轉過身來時,他的嘴突然無聲地大張,臉上的肌肉僵在那裡。徹骨的恐懼刹那間湧現在他的臉上。那個爛眼圈突然變得發紅、發腫,一股濃白的體液從爛眼角裡溢出來,順著臉頰往下滑,一直淌到了他嘴裡。

  "你,你,"侯丙魁抬手指著長髮女人,大張的嘴想說什麼,卻無法出口。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後退,要盡力地逃避。可是房間太小了,女人就守在門口和窗的位置。而他的身後和左右兩邊,只有結實的牆。

  他,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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