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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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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她後來想到,假如把他們當時的情景算作博弈的話,那習進南說出的那些話就相當於拋出了自己最後的底線。他極少會說那麼感性的話,按著他的個性,那些話講出來,真比火星撞地球還難得。所以說,他在那個時候就應該已經打算了要放棄。 可是既然他已放棄,最後卻又生出那麼大的怒氣,聶染青都替他覺得矛盾。 她和習進南要離婚的事到底還是告訴了姚蜜,聶染青看著姚蜜驚訝的表情,笑了笑說:「我陪你一起當剩女。」 姚蜜狠狠地撥開她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怒視:「我稀罕你當剩女啊?」 真是刀子嘴。聶染青扁扁嘴,硬是把頭靠在了她的肩膀上:「我有點兒煩,我還有點兒累,蜜子,你最好了,讓我靠靠。」 姚蜜果真就一動不動,只是長歎了口氣,很輕,並且充滿了遺憾。 等待的時間遠比宣判來得漫長。聶染青在第四天的上午坐在學校的湖邊發呆。長長的頭髮被秋風拂起,偶爾還會有落葉披上肩膀。葉子已經在漸漸變黃,她信手拈起落在長椅上的一片,上面紋路清新可辨,甚至還泛著明綠,尚屬青澀,可被風一吹,就這麼掉落了下來,不受控制,身不由己。 這麼文藝的臺詞和情景,是她一直以來都嗤之以鼻的。可她現在才發現,有時候還真就觸景生情,不得不就這麼矯情上一回。她這幾天分外煩悶,在任何一個人多擁擠的地方,都焦躁又憋悶。而現在這矯情也是身不由己,思路脫離自己的控制,反倒是她被思路拽著跑。 其實習進南就算不打電話,聶染青也沒指望他能改口說不要離婚了。不因為別的,只靠著她的直覺。習進南那麼驕傲的人,要他改口難於登天。 她和習進南辦理結婚登記的時候,聶染青清楚地記得,那天剛剛下過雨,因為是臨時起意,所以也不顧天氣如何,習進南的車子就在道路水花的激濺下到了民政局。並且他們還是先斬後奏,聶染青直到拿到了結婚證,才告知父母和聶染兮,她要結婚了。 當時因為人少,所以也不必排隊。後來聶染青坐回車子上的時候,隔著柔軟的包摸著裡面的那個小本,才有一瞬間的驚訝,她竟然結婚了。 這樣看來的話,抓取也是一瞬間的事,決定下了,也難以更改,如同駛上了山路,想回頭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下午的時候有律師找到她,是一位穿著正裝,戴著眼鏡的斯文男子。他站在門口,試圖解釋習進南只是把協議交給他而未親自來的原因以及他和習進南的關係,聶染青笑了笑阻止他繼續說下去:「進來吧。」 她面色平靜,心中更平靜,平靜得連她自己都感到驚訝。 律師從公事包裡取出協議,聶染青輕輕地閉上眼,緩緩地舒了一口氣。她的心懸了幾天就只等結局,而現在這一刻終於到來。 再睜眼的時候,她看到律師眼中的情緒一閃而逝,迅速又換成了職業表情。聶染青心下了然,怕是他以為她巴不得要離婚,於是在替習進南鳴不平。 可她真是冤枉的,她只不過是因為終於等到了判決,心中的石頭終於落下來而已。用個不恰當的比喻,這就像是有的罪犯在逃亡的過程中過夠了膽戰心驚沒有白天的日子,忍受不了內心的折磨,終於忍無可忍去自首。明知道前方是囚牢,可那也比精神的摧殘來得舒坦。 而她呢,明知道未來會形同陌路,可那也比這樣懸而未決來得痛快。 聶染青只是大致流覽了題目和第一頁,接著便直接跳過去簽字。她相信習進南的為人,所以她相信這協議上不會有什麼傷害她的內容。她的余光瞟到律師的手抬了抬,接著聶染青掀起眼皮沖他懶洋洋地笑了一下,禮貌地問:「請問您有什麼問題麼?」 她冷淡的態度讓他成功地閉了嘴。聶染青一邊在心中默念這律師真是好欺負,一邊在腦中想著給別人辦理離婚案件真不是什麼好差事,一邊又低頭繼續簽字。她刻意把習進南的名字捂住,然後極快速地寫上自己的名字。十分快,簡直是飛速,但是又十分有力,一筆一劃都在下一頁上留下了淡淡的痕跡。 她很少接觸合同和協議,算來這也是為數不多的她簽過的協議之一。其實她對文字一向很有感覺,有的時候看到藥盒裡的說明書都要拿出來瞅幾眼。可是她現在看到協議書上段落整齊,形狀優美的漢字,連拿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律師離開後,那幾張薄薄的紙,被她小心地藏到了最不為人知的角落裡,仿佛沒有見到就能當做沒有發生過。她知道自己這樣做有些自欺欺人,可是她還是忍不住要這樣辦。 晚飯沒有心情吃,聶染青把時間花在了流覽網頁上,其實很心不在焉,只是隨意搜索。後來她發現網上在判定夫妻感情破裂的標準裡,有這麼一條:婚前缺乏瞭解,草率結婚,婚後未建立起夫妻感情,難以共同生活的,可依法判決准予離婚。聶染青在看到這兒的時候,禁不住無聲咧嘴笑了一下,心頗有戚戚焉。 晚上她再度失眠,往常柔軟無比的大床現在卻十分不安全,好像時刻都能把自己湮沒。這種感覺不熟悉,讓聶染青隱隱產生了恐慌感,她抱住枕頭,在被子裡蜷縮成一團,眼閉得十分緊,幾乎都能擠出眼淚來。 聶染青和習進南終於去了民政局。又是蕭索的壞天氣,天陰沉得像是要下雨。聶染青下車的時候扯扯嘴角,再次自嘲一把——也真夠圓滿得過分了,連天氣都配合得跟結婚登記的時侯遙相呼應。 一路無言,進去也是問一句答一句,出來又是無言,其實時間過得十分快,可是依舊顯得漫長。習進南繃著臉,她估計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兩人下了臺階,聶染青遲疑著想去打車,被習進南阻止,清涼的嗓音熟悉又遙遠:「我送你回去。」 他穿著一件黑色的風衣,雙手插進兜裡,顯得清俊挺拔,衣角被風微微吹動,很有黑白電影的質感。 聶染青咬了咬唇,又發覺既然離婚了,總要表示一下大度和從容。於是迅速換成了標準微笑的表情,並努力讓它自然一些:「不了,謝謝。我去附近的公園裡走一遭,你先走吧。」 習進南看了她一眼,又迅速轉過頭去。聶染青好像看到他的眼底有著血絲,但她有些恍惚,所以並未看真切。 他沒有堅持,稍稍點了頭便離開。很決絕,背影依舊挺拔修長,連步伐都好看得要命。 習進南往右走,聶染青往左走。她猛地想到一個成語,分道揚鑣。這個詞配上現在這個情景真是該死又無比的貼切,古人真是太偉大了。 慘澹的天空,厚厚的雲層,蕭瑟的秋風。公園裡人不多,甚至算是稀少。她揣著兜坐在長椅上,歪著頭看小路邊的一個小女孩。紮著馬尾辮,穿著耀眼的紫色衣服,紅色的小皮鞋,白皙的皮膚,嘴角有一顆美人痣,小女孩正在路邊那一溜矮矮又窄窄的石磚上慢慢地走著,兩隻細細的胳膊伸得長長的,險險維持著平衡。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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