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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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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之愕然不解,卻也沒時間思考,匆匆走進會議室。 橢圓長桌邊沿已坐滿了所有和清河證券專案相關的人員,一個個如喪考妣地低垂著頭,坐在主位的司淙深藏不露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異樣,反而在他右側的曾宏鐵青了臉,現場噤若寒蟬,氣氛異樣壓抑凝重。 安之無聲輕走過去,挨著聶珠縮坐在離主位最遠的角落。 關旗陸神色不變,拉開司淙右手邊的椅子若無其事地坐下,習慣性地微微一笑,那平日溫和異常的笑容此刻帶上了些冷然軒昂,淡寒眸光縱掃過現場所有人,開口時已語氣微沉,帶著三分不悅:「這是怎麼了?」 所有人抬起頭來,有的直起腰板,有的看看對面同事,一片衣袂翩翩,卻無人敢應聲,曾宏向古勵打去一個眼色,古勵動了動身子,卻低下頭看著桌面攤開的筆記本,似乎沒有收到他的眼風。 曾宏臉色青得更甚,一群貪生怕死的廢物! 他率先發難:「清河驗收不過,今天和他們的業務系統再次聯網運行時又出了問題!」厲目往台下眾人掃去,終於有幾位元顯示出坐立不安的樣子來。 安之心頭隱隱約約地覺得不對勁。 關旗陸淡淡地問:「出了什麼問題?」 「我們在清河證券驗收時……」技術部的楊誕囁嚅著,在關旗陸投過來的目光下縮了縮腦袋,卻不得不把話說完:「只要一啟動塞曼提的軟體,他們的業務系統就崩潰,等我們停止了塞曼提的東西才恢復正常。」 「上次的問題不是已經解決了嗎?為什麼還會出現這種狀況。」 技術部的研發人員一個個又低下頭去,專案經理辯解道:「上次的問題是解決了,我們測試過很多次,塞曼提的軟體在伺服器上單獨運行時沒事,晚上和他們不進行交易的靜止狀態的業務系統連線測試時也不見異常,所以我們才認為可以驗收了,誰知道一和清河在交易進行中的業務系統連線,馬上又造成了業務系統當機。」 有人帶了頭,楊誕跟著說:「其實最開始時我們就提過,塞曼提的產品不合適。」 餘人也加入話題:「後來我們又檢查過了,我們自己開發的那部分程式完全沒問題,所以應該是塞曼提的軟體引起的,他們在國內證券行業根本還沒有成功的案子,產品也不是我們熟悉的……這種問題誰都沒辦法預測。」 言論逐漸變成對塞曼提的聲討,總而言之,技術開發沒錯,客戶沒錯,當然也不敢直接說關旗陸和曾宏當初的選擇有錯,眾口齊聲地一起義憤填膺怨責塞曼提。 安之終於明白,為什麼關旗陸讓她不要多嘴。 整件事要麼真是巧合,要麼就是一個兵不血刃的圈套,專為關旗陸而設。 她不無憂慮地悄然望向主位,司淙雙手抱胸靠著椅背,似專心聽著眾人陳述,但就是一言不發,臉上表情也絲毫沒有變化,讓人一點也看不出他的想法。 曾宏看底下七嘴八舌的意見表達得差不多該說的都已經說了,適時開口喝住:「現在的重點已經不在於去追究到底是誰的問題!」 嘈雜聲戛然而止,靜默中眾人又把腦袋耷拉下去。 「驗收時一出事何處長當場就甩袖子走人,根本連聽也不聽我解釋,到現在還是拒絕接我的電話,只交代秘書告訴我說是王副總的意思,不但這個項目到此為止,對於我們先期的投入以及花了幾百萬向塞曼提買來的軟體,他們會按這份保函所說的一分不付!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曾宏把面前飛程保函的影本推到關旗陸面前,矛頭尖銳直指,「關總你說吧,現在怎麼辦?」 關旗陸眼底的最後一絲耐性終於耗盡,目光猶如寒刃出鞘,原本抿緊的唇角卻慢慢地展出一抹不協調的奇異笑容。 也罷,既然天意如此,就讓他以後陪安之去遊山玩水看日落吧。 「清河出了這種事故,不管是什麼原因,我這個總經理始終難辭其咎,何況當初塞曼提的產品本來就是我一力主推,還有這份對公司極端不利的保函——」椅子一旋他面向司淙,唇邊笑意反常地變得有絲譏誚,「董事長,趁著今天你也在,正好,我向大家宣佈引咎辭職。」嗓音既淡且冷,已然直接推椅起身,「如果客戶真的要追訴飛程,所有責任我願一力承擔。」 眾人面面相覷,現場鴉雀無聲。 司淙的臉色愕然微變,瞪著關旗陸轉身決然離開的背影說不出話。 一句引咎辭職,已堵死了所有後路。 比司淙更驚愕的人是安之,她不明白為什麼關旗陸會表現得如此決絕,他的志向明明博如鴻鵠,這個她捨棄了愛情去成全的男人現在卻像丟了理智似的,竟然那麼輕易就說出要辭掉飛程銀通總經理一職。 眼看著關旗陸就要走出門口而局面就要變得無可挽回。 此刻安之心頭清晰想起,當她第一次在工作中犯錯時正是他在曾宏開口之前將她帶離,使她免受職場中無處不在的折辱,如今他卻會被曾宏逼得出外從頭來過?他要從跌落到不會比她好多少的山腳邊沿再一步步重新往上攀,要如她一樣沿途看盡人間臉色? 不,她絕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安之抽過聶珠面前的筆記本,拿起筆在上面飛快簽下關旗陸的名字,把筆記本遞給前面的同事示意他們傳上去給司淙,然後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起立,神情微怯但堅定地道:「那份保函不是關總簽的,是我。」 走到門口的關旗陸霍然回首。 安之從來不曾見過關旗陸在這一刻的眼神,眸中驚愕得不能置信,又怒得似下一瞬就會噴出火焰,還冰寒得令冷意直滲入她心底最深處,似乎她是全世界此刻他最不願見到的人。 她被他的眼神震得僵立,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 靜得連根針掉下也能聽見的會議室裡,緊盯著安之的除了關旗陸外還有曾宏,聽到安之的說話時他腦裡轟地一聲炸了開來,全身血壓驟然升高,脖子上微凸的血管浮現出淡淡紫紅,雙目中射出劇烈恨意。 安之不由得微微恐懼,曾宏就像是想撲上來生生咬死她。 本來正苦於無計可施的司淙卻是忍不住面露喜色,下一瞬已斂起了表情,再沒有比這更及時和更合適的臺階,他極為威儀地開口:「這件事我知道了,曾總你和大家先出去,旗陸你留下來,散會。」 一陣輕微的暗暗鬆氣聲,所有人迅速起立,無聲無息地魚貫而出。 曾宏的表情變了又變,最後一臉慘敗地再瞥了一眼安之,無言起身。 那瞬間安之有種錯覺,仿佛曾宏的人生悉數盡毀在她一句話裡,她低低地垂下腦袋,心頭驚恐彷徨無助,只覺眼中淚意就要衝眶而出,已經沒有勇氣再去看關旗陸一眼,她緊跟在最後一人的身後離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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