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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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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一半接到鐘如想電話,聲音十分清脆,「你忙好了嗎?」 關旗陸合上眼靠向椅背,恍惚地想,為什麼來電的人不是安之?為什麼此刻應在他身邊分享他的成功和榮耀的女人,不是葉安之? 睜開眼,半合眸光瞥向駕駛座,他對司機說,「去蘭桂坊。」 關訪茗這般苦心安排,多多少少,他總得給長輩留幾分顏面。 鐘如想站在路邊翹首顧盼,終於等到關旗陸的車子,見他從車中下來,先是一隻修長的腿踏出,亞灰色的Gucci皮鞋踩落在青磚石上,腳腕處露出一截淺灰拉絲襪子,往上薄薄的銀灰色西褲腳口熨得筆挺。 那一刹鐘如想覺得這是她有生以來見過的最性感的一幕,她定定地看著敞開的黑色車門,一秒也不肯錯過,直到關旗陸彎身出來,俊朗身形挺挺立在她不遠處的眼前。 迎上他波瀾不驚的含笑雙眸,她再也控制不住心口如波浪襲來的洶湧情意,如孩子般奔到他面前,關旗陸在反應過來之前已被她微微顫抖的手捉住了手腕,在他眼底下她的笑容那樣發自內心的柔甜興奮,如同眼中所見他是全世界對她最絕世的瑰寶。 這微怔瞬間關旗陸錯過了抽回手的最佳時機,而他的沒有當場拒絕讓鐘如想就這樣握著,只那微妙一秒已然似乎是相當於默認了兩人之間某種特別關係的存在。 鐘如想的笑容深到了心底。 「不好意思。」下一瞬他抽回了手,旁退兩步,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曾總,沒事,你說吧。」聽了一會兒,他說,「這樣吧,我現在過關晚上住在深圳,你約好明天上午的時間,我們和清河的何處及王副總在香格里拉碰個頭,嗯——那個數目問題不大,你去安排吧。」 掛了電話,他對臉現失望之色的鐘如想歉然笑笑:「對不起,我有事先走了。」 鐘如想保持著臉上笑容:「沒關係,我們回廣州再見。」她其實很想說跟他一起回去,但是這話卻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因為一時間她找不到合適的理由。 而且她和關旗陸之間剛剛才呈現一點點似有似無的曙光,她苦心了那麼久,不想在這個剛出現轉機的時候,就因自己的急迫而把事情給搞砸了。 關旗陸吩咐司機回酒店取行李,褲子口袋裡手機震了震,大概又是無聊短信,他無心去看,只靜靜望向車窗外,萬紫千紅裝點出來的不夜天一幕幕在眼前掠過。 其實他並不真的急於在這時候回去,只是覺得不能再留在此地,太過清楚他心坎處那個女人的底線是什麼,所以他不能給自己機會犯錯,不能在現在就讓自己回不了頭。 很辛苦,真的辛苦,就為了一段感情,他需要和自己的過往及現在的人生全部說再見。 而如果沒有安之,無疑鐘如想會是一個相當適合他的妻子,如同萬沙華會是不錯的紅顏知己,又或者在花衣麗影滿京華的如斯之夜,他會邂逅某個美麗女子而發生一場豔遇。 他原應很輕鬆愉快地追求和享受自己舒適的人生,而不是如今這麼疲憊不堪。 如果沒有安之。 合上雙眼,寂寥地換了個坐姿,插進口袋的手觸到手機,想起短信,他把手機摸了出來。 一看顯示關旗陸倏然坐直,是安之,問他:「你方便嗎?」 沒有多一絲猶豫,他直接撥回去,那兩句「愛情是一盞燈火,我是一隻笨飛蛾」的彩鈴響了許久,手機終於被接通。 一刹那兩廂都有些近情情怯,他沒有說話,一會兒,靜默的那邊傳來安之輕怯的微聲:「嗨……」令他想起多年前校園裡的那抹瀟灑身影,還有在他家裡,她窩在沙發中看舊電影時,那種如貓兒眼一樣熠熠清亮最後被他吻得異樣水汪迷離的眸光。 「是這樣的。」安之勒令自己提起精神,以professional的口氣彙報公事,「你簽好名的清河的那份保函我弄髒了,後來我自己弄了份一樣的寄過去。」 關旗陸一怔,「有沒有人知道?」 「沒有。」安之愕答,他的警覺來得有些莫名。 「那就好,不要告訴任何人。」 安之想問為什麼,話到嘴邊咽了回去,今時已不同往日,「我知道了。」頓了頓,那邊依然無話,她即刻說,「沒別的事了,關總再見。」 耳邊仿佛傳來他的輕輕歎息,若有若無地,她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正想掛掉電話,卻聽到關旗陸說:「出來吃宵夜嗎?」 她張口結舌:「你、你不是在——香港?」 他看表:「我能在十二點前趕回來,沙面的蘭桂坊見?」 安之不再說話。 關旗陸輕喚:「安之?」 她沉默依然。 關旗陸的心底忽然便鑽出一絲恐懼,很輕很細很擾人,就像他曾經歷過的悱惻拉割,絲麻絲麻地,一時輕微一時尖銳地痛,痛得很淡,但完全無法遏止。 下一刹當安之開口,證實了他的預感。 試探地,猶豫地,又似決定地:「還是朋友?」她說。 他笑,背靠向後座,又傾身向前,手掌掩上眼睫,又垂下捏成拳在身側,再張開,換了只手抓著手機,唇沿貼著電話,一直在笑,笑聲淺淺地、溫然地持續著,如果沒有安之,如果他的世界裡沒有安之。 他必須在這一秒內決定,此後未來五十年的人生方向。 「我——」 「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安之搶在了他之前。 就那一瞬一秒。 男人在前程和愛情之間作抉擇時僅僅只是一線的躊躇,對女人來說破壞力卻大得足以令心底猶存的希望徹底毀成碎片,不敢聽他的答案兼為維持自尊,在他出口前安之直接判了兩人死刑。 她輕輕道:「如果一樣東西,我需要很努力、經歷很多、付出很慘痛的代價才能夠獲得,如果過程需要如此辛苦,對我而言它已經失去了存在的意義——那時你問我,對於感情是否也如此,答案我現在知道了,我想——是的。」 關旗陸忽然明白過來。 他無法和安之解釋自己曾經歷過怎樣的心理折磨,儘管幾近靈神俱毀,因為他已經教會了她,不管此間他如何天人交戰,這過程對她而言不具意義,重要的僅僅只是結果。 冷靜和溫柔和微弱的痛,一切全然歸位,該來的始終要來。 他慢聲道:「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這個問題?」 安之沉默,她的成熟遠達不到關旗陸的境界,此刻的她根本感知不到,他已把決定權全然交在了她手裡,那一絲委屈與賭氣,那一絲年輕的驕傲,以及受挫後心底對情感帶來的傷害的深深恐懼,讓她無法不硬著頭皮把態度堅持下去。 「我想過了……」她低低道。 他問:「不會後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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