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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乖,早點休息。」

  關旗陸走回病房,鐘如想看著他把合上的電話放進口袋,微翹唇邊似有蜜意蔓延,她的眼底不由得閃過一絲黯光。

  房內司淙和司寇也在,關訪茗躺在病床上,形容憔悴,手背上吊著點滴,原本閉合的雙目在聽到關旗陸的腳步聲時睜了開來,「都回去吧,旗陸你留下來,陪陪姑媽。」語氣淡冷,說話時就連眼角餘光也不瞥一瞥自己的丈夫司淙。

  關旗陸和司寇對視一眼,他走到病床前:「姑丈,你們就先回吧,這裡有我就行了。」

  司寇道,「有什麼事打我電話。」拍了拍父親的肩膀,率先走向門口。

  司淙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關訪茗,一臉無可奈何:「旗陸,麻煩你了。」

  鐘如想遲疑了一下,見司寇司淙已相繼離開,也只得沖關旗陸笑笑,對關訪茗道:「阿姨,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關訪茗點了點頭。

  病房裡很快清冷下來,兩行淚水終於從關訪茗的眼角滑下。

  她吸了口氣:「旗陸,你覺得我和你姑丈怎麼樣?」

  關旗陸抽過紙巾遞過去,想了想,才回答:「每段婚姻都會有不如意的地方。」

  「不如意?」關訪茗冷笑,卻不願多談,只是說,「無論如何,這次你一定要幫姑媽。」

  關旗陸十指交握,唇沿輕抿,好一會兒才道;「如果你覺得和姑丈在一起不開心,不如考慮——換一種生活方式?」

  關訪茗咧咧嘴角,「怎麼換?我二十五歲嫁給他,到現在已經二十多年,都這把年紀了還和他鬧離婚嗎?我丟不起這個臉,更不想便宜他在外頭的那些女人。」說到這裡抑鬱地歎息一聲。

  窗外夜色消沉,寂寞如同暗夜。

  關訪茗目光黯淡,輕聲道:「當年認識你姑丈時,曾經鬧得風風雨雨,那時我天真地以為,他和第二任前妻之間並沒有感情,而我和他是相愛的兩個人,走到一起是天經地義。」

  誰知道在她成功扶正之後,不過第二年就發現他在外面有別的女人,這不啻是一個晴天霹靂,然而事已至此,他的風流天性明明白白擺在了她眼前,也曾一怒之下哭鬧著要離婚,最後卻始終還是割捨不下,這樣將就忍痛,一眨眼已經二十多年。

  「隨著他的事業越做越大,對他趨之若鶩的女人也越來越多,這些年來我見多了,也麻木了。」也許每一個如她這種地位的女人,到最後都不得不練達到不見為淨、見也為淨的正妻境界。

  關旗陸聽罷,不知該如何安慰關訪茗。

  如今社會,大凡有點地位財富的男人,或多或少在外面都有著或有過別的女人,這些成功人士或許願意對婚姻和家庭終生負責,但已鮮少有人還能做到對伴侶奉獻忠誠。

  這一刻忽然就想,換在今日是他娶妻成家了,在以後形形色色的應酬中,是否就一定能夠控制住自己,再也不在外逢場作戲?

  答案是,他心裡沒底。

  「旗陸,我一直沒有子息,司寇這些年始終不肯接受我,司淙在外面又不斷換著女人,說白了,耗費這二十多年歲月,我除了空擔一個飛程集團董事長夫人的名分,實際上一無所有,所以無論如何,你一定要在飛程真正占一席之地,就當是姑媽求你了。」

  關旗陸眸色沉抑,片刻後,笑笑道:「你身體不好,先好好休息,別想那麼多了。」

  關訪茗看他神色,知道話題不能繼續,改口道:「我沒什麼大礙,你明天還得上班,也回去休息吧,不用在這裡留夜了。」

  關旗陸看了看表,也不推辭,起身按鈴叫來特護。

  出了病房,沒走幾步,見鐘如想站在接待處,他訝異不已:「你還沒走?」

  鐘如想大方承認,「我在等你。」眼內浮現出終於把他等到的欣喜和熱切。

  關旗陸錯開眸光:「晚了,你住哪裡?我送你回去。」

  「天河北的帝景苑,回國後我一直住在那兒。」

  關旗陸笑笑:「走吧。」帝景苑?離天欣廣場相當近。

  下得樓來,當夜風吹過,約略有一絲寒意。

  沿途關旗陸異常沉默。

  鐘如想悄悄窺視,見他神色縹緲,似思緒出竅,她也就善解人意地安坐在旁,並不刻意挑起話題,倒是快駛近目的地時,關旗陸回過神來,留意到一旁她半蜷著身子縮坐在皮座裡,神情落寞,他心裡湧起一絲不忍,歉然道:「要不要聽音樂?」

  指尖連點,隨意選了張碟,按下車載CD的播放鍵。

  當前奏響起,他意外地張了張眸。

  鐘如想被旋律打動,側耳細聽歌詞,跟著細聲道:「愛情是一盞燈火,我是一隻笨飛蛾……真好聽,這是什麼歌?」

  關旗陸把車泊停路邊:「到了。」

  鐘如想解開安全帶,深深看他一眼,伸手去開車門,臨下車前忽然回頭,鼓足勇氣說:「你要不要……上去喝杯咖啡?」

  關旗陸意外,反應十分迅速,溫然笑道:「我回去還有些工作要處理。」

  鐘如想臉如火燒,慌忙下車,急急說:「那晚安了,再見。」

  關旗陸手把著方向盤,車裡響著他從安之處聽來的歌:愛情是一盞燈火,結一根溫柔的芯,藍曳低縈至死方滅的承諾。車外鐘如想未肯進去,仍固執地站在路邊,一臉笑靨地朝車窗裡揮手。

  他踩下油門,白色車影在路上飛馳。

  煩悶地降下玻璃,夜風灌入,呼嘯撲面,此刻關旗陸有想抽根煙的念頭。

  他對鐘如想並不反感,甚至可以說其實有著一絲隔岸觀花的欣賞,這個女人並不難看透,本質上和他是同一族類,聰明、冷酷、殘忍,鎖定目標後全力出擊,為達個人目的可能不諱使用任何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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