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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他們依舊每天上網見上那麼一會兒,一切如常。羅茜也像消失了一樣,接下來的幾次合作會談中,再沒有她的身影。以至於方從心有時候都會懷疑,記憶中的那些事,是否只是一場水月鏡花的幻夢,只是她想得太多了,就成了魘。

  工作進展都很順利,整理完最新一期專案計畫的進度控制,方從心覺得年前先回北京,然後再回老家,輕輕鬆松休完這個春節假期不是件不可實現的事情。

  她忽然開始有些瘋狂地設想一個問題:要不要帶任尋回家過年去?如果不要,她不如直接從長沙回老家,不必先回北京,躲過見面的尷尬,她相信任尋如果不回他自己家去,一定會乖乖地在家幫她料理好房子和貓,可這難道不會讓人覺得絕情又可笑嗎?但如果真的把任尋拉回家去,又合適嗎?

  這迫在眉睫的抉擇又讓她不安起來,進退維谷,猶豫難斷。最後,她決定無恥地把這個問題拋給老天爺,如果車到山前船到橋頭她依然沒能看見任何來自上天的明示或暗示,那她就拋一枚硬幣好了。

  為了將自己從這個已經推給老天爺的困惑中徹底解放出來,方從心很是勤奮務實地決定--讓工作把她淹沒了吧!投身工作海洋的方從心是HP、MP全滿防禦+++狀態的,任什麼事難事破爛事也休想壓垮她,如果能有點開心事調劑調劑,那簡直是等值於外加N回合五氣朝元。

  很湊巧,就在這樣的時候,她遇上了一件足夠開心的事情。

  那是一個午休時間,方從心吃膩了食堂的飯,索性叫了Pizza外賣,做東犒軍。於是原本應該餓虎撲羊沖向食堂的姑娘小夥們都三呼萬歲地奔向了會議室,但有一個人例外了。

  那是個來公司實習的在校大學生,細瘦的個子,膚色略微有些蒼白,戴著眼鏡,模樣斯文,眼神總像罩了一層霧一樣,很是靦腆清秀。因為他實在是太過於默默地待在角落,沒有多少存在感,以至於方從心也是花了好幾天才終於記住他的名字叫陳宇揚。

  這邊廂已然開吃到半路了,忽然有人問了一聲:"陳宇揚怎麼沒來啊?"方從心略略掃了一眼,果然沒瞧見那個沉默的身影,這才起身切了兩塊Pizza裝盤,一面叫大家繼續吃甭客氣,一面返回工作區去找人。

  當她走到那個格子間,看見那個年輕的對著螢幕敲擊鍵盤的背影時,只用了一眼,她便看出那孩子在寫東西,不是代碼,而是大片大片的中文。

  "寫什麼呢?這麼認真,飯都不吃了啊!"她敲了敲格子間擋板,把盛著Pizza的盤子擱在他的工作臺上。

  幾乎立刻地,那孩子像是受了驚嚇似的跳起來,"方姐……"似乎完全不曾想到方從心會突然出現,他手忙腳亂地不知該如何是好,嚇得直接靠在了工作臺上,後背貼著液晶屏。

  "沒事,沒事,我只是來給你送Pizza……"這過激反應也把方從心嚇了一跳,連聲安撫。她看了看陳宇揚那張瞬間漲紅的臉,半打趣地問,"寫小說還是寫情書呢?這麼神神秘秘的。"

  "我就……就沒事隨便瞎寫點東西……"陳宇揚似乎害羞極了,拼命地揪著自己的衣擺和褲子,腦袋低得都快折了。

  方從心見狀,愈發樂得忍不住笑,"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能寫是才華呀。我也愛看小說,你願意發我郵箱裡給我瞧瞧不?"她拍了拍那孩子肩膀,又說,"別這麼忙啊,午休時間就這麼點,記著吃飯。"

  若說任尋是個學藝術的,原本就是創作狂,喜歡寫東西一點也不稀奇,能在這整天折騰01和代碼的工程堆裡撞上陳宇揚這麼個廢寢忘食寫小說的傢伙,實在是難得。方從心覺得很驚喜,甚至可以說有那麼一點親切,當即跑到露臺上去,一個電話打給任尋,"乖乖,吃飯了嗎?吃了睡一下,不要用午休時間趕稿啊!"搞得任尋無比驚訝地連連追問:"你怎麼了?你又怎麼了?我說你快回來吧,怎麼出個差就變這樣了……"

  待到晚上回去,方從心在視頻裡把陳宇揚同學受驚記這麼一描畫,任尋臉上的字直接次方,"……陛下,您又愛心氾濫了嗎?"他皺著眉頭似憂鬱地望著方從心問。

  方從心想了一下,說:"真的,我好像是對文青比較有愛啊……"

  "去!你才文青呢!你們全家都文青!"任尋立刻一口咬回來。

  "怎麼啦?這就吃醋啦?"方從心笑歪在鍵盤上。

  "我最討厭吃酸的!顧奸商都沒把你拐走,一小實習的我怕什麼!"任尋咬牙切齒地說。

  "嗯,陳宇揚寫的那點兒東西我也看了,沒你寫得好。"方從心笑眯眯地一邊說,一邊發了一大堆撒花圖。

  "咳……太晚了,我睡了……"任尋扭頭準備開溜,忽然轉身跑回來,問,"你年前到底回不回?"

  方從心怔了一會兒。不知是不是反光,從螢幕上看任尋的眼睛亮閃閃的,就像有水珠滾動一般,透亮得發藍。"你過年要回家嗎?""如果你回家,我就先在長沙等你,然後你再跟我回瀋陽吧……"方從心腦子一熱,前一句就已經說了出來,後一句在舌尖上滾了好幾圈,終於還是咬住了。

  可任尋在那一邊沉默片刻,垂著頭,一臉為難地來了一句:"……我不知道啊……"

  頓時,方從心就像給霜打了白菜一樣,蔫了,"呵呵,那我也不知道啊……"她很是鬱悶地從牙縫裡擠出這麼一句,真想把那顆腦袋從螢幕裡揪出來狠狠地戳。

  其實那時候方從心已經隱隱有些覺得,她可能真會把任尋拎回家過年去。如果他真的決定不回長沙,那麼她就會先回一趟北京。否則,大過年的,難不成真要丟下他一個人抱著貓孤孤單單學陸放翁"溪柴火軟蠻氈暖,我與狸奴不出門"嗎?

  然而,就在春節眼看著一天天近了,方從心打算再問問任尋的意思就好決定去訂機票的時候,一場大雪就像是天漏了一樣狠狠地當頭砸下。

  從未遭受過如此嚴寒大雪的南方多省瞬間被白茫茫一片淹沒了,防雪抗凍準備不足的中南部電網紛紛罷工,電力線路、網路線路多處受損,連無線網路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影響,水塔上凍,供水被迫中斷,亦是屢見不鮮。鐵路、公路雙線雪封,受困途中的群眾多達數萬,外面的人進不來,裡面的人出不去。從資訊高速四通八達的暢通都市到缺水斷電與世隔絕的冰封之城,仿佛只是眼簾一瞬開合,便換了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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