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讓我們將悲傷流放 | 上頁 下頁
一〇〇


  於是只有抱著她,然後眼睜睜看著她把眼淚一股腦的蹭在自己發達的胸肌上,水汪汪的一片。

  哭著哭著就這樣睡著了,再睜開眼睛,月亮已經升了起來,斜斜的掛在城市夜空的一角。天上的星星很淡,被城市的霓虹奪去了光輝,於是淒迷的凝望著輾轉在滾滾紅塵中的我們。

  龍天佑睡得很香,陰影中的睡容,退卻了清醒時的霸氣和狷傲,顯得安靜而溫情。

  飄雲揉了揉眼睛,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才輕輕撫摸男人的臉。剛剛觸及,他就醒了。

  他們誰都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凝望著,將彼此的樣子深深的印在腦海裡,這是他們確信無疑的信仰。

  「他們怎麼會讓你回來?」飄雲把臉貼在男人的胸口上,像只疲倦的小鳥依偎在他懷裡。

  「宗澤自首了。」

  飄雲驚訝的抬起頭:「是他自己的意思,還是……」

  她沒有說下去,龍天佑歎了一口氣,下巴摩挲著她光潔的額頭:「是隋洋的意思。宗澤的父親在他大學畢業那年得了重病,為了湊足巨額手術費,他把命賣給了隋家。」

  「你怎麼知道?」

  「隋洋告訴我的,出來的時候,我們見過面。他的樣子比我還憔悴,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就是,告訴她,她贏了。」

  飄雲沉默了片刻,把臉埋進男人的懷裡:「我沒想到他真的會放手。」

  龍天佑摸著她的頭髮,低聲說:「其實,他從小就是個老實孩子。如果不是愛慘了你,他不會做得這麼絕。不過,你更絕。把他逼得走投無路,我們才能絕處逢生。有句話怎麼說,置之死地而後生,用在這裡很合適。」

  「你不恨他?」

  龍天佑親了親飄雲的額頭:「如果是以前,我或許會痛恨他心狠手辣。畢竟,我們這麼多年的兄弟,他竟然不顧親情痛下殺手。可是,遇見你之後,你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寬容別人,就是給自己解脫。這個世界,很多事情是無可奈何的。就拿宗澤來說,如果我在他的位置,我也會做同樣的事。這不是對與錯的問題,而是職能問題。他只是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事,從這個角度說,他不虧欠任何人。」

  飄雲歎了口氣:「他說過,如果你沒事,死的就是他。或許,從隋洋要他做這件事開始,他已經看到了自己的結局。他站在惘局之外,看得比我們誰都明白。天佑,他對我說,你是他這輩子最崇拜的人,也是他唯一的大哥。」

  龍天佑滿足的笑了笑,看著窗外皎潔的月亮,淡然道:「他也是我的好兄弟,可惜兄弟這種事,總是有今生,沒來世。」

  宗澤站在監獄裡,透過窗子看著狹窄的夜空。這個世界在他眼裡早就失去了美感,因為他把它看得太清楚明白。

  他知道自己死期將近,沒有人為他求情,陰曹地府也沒有人會追隨他的腳印,黃泉路上只有一個人走,不由悲從中來。

  有人說,人在臨死前喜歡回憶過去的種種。宗澤隔著重重光陰,有些可憐的看著時光那頭小小的自己。

  他還記得小時候的願望,是立志做一名科學家。

  他還記得第一個女朋友,他撫摸著她的頭髮,說她像天使。

  他還記得有個人曾拍著他的肩膀,叫他兄弟,囑咐他萬事小心,沒什麼東西比人命更重要。

  於是他抬起頭,今晚的月亮很美,圓潤潔白,他對著月亮釋然而笑:「哥,祝我一路走好。」

  一個人的窮途末路,兩個人的花好月圓。

  「天佑,不要再離開我了,好不好?」飄雲趴在男人胸口上,幽幽的說。

  手枕在腦後,龍天佑看著對自己死心塌地的小女人,笑得狡猾而陰險。

  「你以後還欺負我嗎?」

  「不了,以後你說怎麼樣,就怎麼樣。」

  「以後讓不讓我親?」

  「讓,隨時隨地都可以。」

  「那你現在親親我。」

  「嗯……」

  飄雲很仔細很小心很認真的履行她的承諾,可是剛親沒幾下,就被身強力壯的男人急躁的壓在下面。

  龍天佑可沒這麼細緻,吻得狂亂而霸道:「小妖精,想死我了。」

  飄雲緊緊抱著男人的後背,喃喃的說:「天佑,你要什麼我都給你,別再離開我。」

  龍天佑感動的幾乎掉淚,哽咽著說:「傻丫頭,這輩子都交代給你了,離開你,你讓我上哪兒去?」

  隋洋坐在自家的陽臺上,邊喝酒,邊看風景。他在想,他以後的人生該是怎樣的黯淡無光,除了金錢,他一無所有的讓人絕望。

  寒城站在飄雲的公寓裡,沒有開燈,像個遊魂一樣來回遊蕩,一屋子的記憶足夠他緬懷神傷直至天明。高考結束後,他就要離開了。這個城市的風情萬種他早已厭倦,沒有值得他留戀的東西。真正的生活永遠在別處。

  臨行的那一天,他在機場,給飄雲打了個電話。

  飄雲正跟龍天佑研究旅行路線,所有的事情業已塵埃落定,飽經磨難、鉛華盡洗的他們只想牽著彼此的手穿越黑暗走向明天。

  通話時間不長,只有幾秒鐘,寒城只說了一句話: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飄雲明白,他不會放棄。意氣風發的他,還沒到學會放手的年齡。

  龍天佑已經定好了去麗江的機票,飄雲這幾天專門負責在家收拾行李,除了兩個人的衣物,母親的骨灰盒,其實也沒什麼好帶的。

  比較麻煩的是,龍天佑名下有幾間酒吧短時間內不好出手。他就留給了手下的兄弟,囑咐他們好好經營,早點上岸,過一些正常人的生活。

  宗澤死後,他托人要回了他的屍體,交給了他的親人火化。在郊區找了一個幽靜的墓園,將他安葬在那裡。這樣,他就不會成為孤魂野鬼,起碼認得回家的路。

  兄弟們自然感激萬分,更為他們老大的寬容和深情深深折服。於是龍天佑的故事在這個城市某個隱秘的法度被人們爭相傳誦,紅塵俗世中最平凡的兒女情長,被人編織成了一個不朽的傳奇。

  因為它不離不棄,因為它生死與共。因為它告訴人們什麼是愛,什麼是痛。因為故事的主角是曾經在黑白兩道名噪一時叱吒風雲的龍天佑。

  七月,北方的陽光變得越發的清新可愛,高挑靚麗的北方女孩,穿著時尚清涼的衣飾,像一隻只斑斕的熱帶魚,在川流不息的街市裡遊弋穿梭。

  下午三點一刻,身穿粉紅色吊帶連衣裙的童飄雲,漆黑的長髮在腦後綰了一個漂亮的髮髻,一個人悠閒的坐在咖啡館落地窗旁的位置上,端著骨瓷咖啡杯,看著人潮洶湧的世界,不知道誰是誰的風景。

  明天,她就要離開這個城市了,跟著她愛的男人,背著旅行包暢遊祖國的清明河山,然後找一個風景宜人的清涼小鎮,共築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地老天荒。

  真的要幸福了,簡直像做夢一樣。飄雲看著放在椅子上的水果和零食,提子,荔枝,芒果,品客薯片,海苔,上好佳的荷蘭豆……滿滿的一大包,準備在路上吃的。好像買多了,不過沒關係,她的男人很健壯。所以不用擔心,他拿得動。

  飄雲端起咖啡,在繚繞的醇香中,靜靜的享受這個城市最後一個午後陽光。街對面有間花店,門面裝修的很雅致,招牌上五個娟秀的美術字:第五季節。門口放著兩棵向日葵,笑臉為形,真金如色,永遠樂觀向上,且懂得尋找陽光。

  心,就這樣沉靜下來,為這樣的景象入定。意念春光,靜享人生……

  她恬淡的笑了,咖啡杯泛起小小的漣漪。手機響了,拿起來一看,龍天佑打來的。

  「龍少,有什麼吩咐?」

  「小妖精,你在哪兒呢?」

  「走累了,在凱豐喝咖啡,過一會就回去。怎麼?有事?」

  「哦,這樣啊,我正好要出去。要麼你在那裡等等我,我順便接你回來吧。」

  飄雲看了看椅子上沉甸甸的一堆,點頭說:「好啊,我等著你。需要多長時間?」

  「不會很久。」他遲疑了一下,「飄雲,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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