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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流星閃亮飛馳,只留下點滴記憶。

  彩虹五光十色,可惜擁不進懷裡……

  飄雲對著凍紅的小手呵著氣,一隻修長有力的手臂習慣性的把她摟在懷裡。飄雲下意識地掙了掙,卻被抱得更緊。

  臉貼在寒城的胸口上,隔著棉衣,聽到一顆受傷的心臟疲憊的跳動著,聽到那顆心用悲傷的聲音對她說,不要走,不要走……

  我和你在時空的這一點相遇,能不能把所有的美麗延續下去?

  要堅持,我愛你。不容易,不離不棄。

  多珍惜,只怕終於會過去。

  但願這不是一個奇跡……

  憂傷的歌聲猶如明滅起伏的潮汐,寒城在濁浪排空的間歇對她說:「為什麼?你答應過我,等我長大,你明明答應過的…」

  寒城沒有哭,飄雲卻哭了。因為無言以對,所以痛徹心扉。

  飄雲閉上眼睛,記憶是船,載滿悲傷,長了翅膀,尋著時間的長河逆流而上。

  她想了很多很多,想起了他們一起吃過的食物,看過的電影,說過的故事。想起了他們心酸的玩笑,甜蜜的親吻,溫暖的擁抱。

  想起了他們一起暢想的未來。

  想起了他們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他對她這麼的好,她怎麼忍心負他?

  兩難,兩難,抉擇的人最難。

  「對不起,對不起。我愛他,我想跟他在一起。」還是要說的,她不想委屈他,也不想委屈自己。

  這一刻寒城終於明白,原來疼痛不是疼痛的目的,而是等待疼痛的過程。

  最殘忍的話,從最愛的女人嘴裡說出來。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寒城托起飄雲的下巴,聲音是輕的,像天上的雪花,一片一片的飄落,柔軟而無情:「你愛他?可是他傷害過你。他用暴力強迫你跟他做愛,讓你哭,讓你疼,讓你流血。你被他逼得幾乎走投無路。那些痛不欲生的日子,你都忘記了嗎?」

  寒城說這些話的時候,是帶著某種居心的。他瞭解她,所以知道她傷口的位置,知道該往哪裡撒鹽,撒多少才會讓她疼,才會讓她害怕,讓她放棄。

  飄雲的身子顫抖著,天太冷了。她一向怕冷,所以對溫暖的火焰總是抱著飛蛾般的熱情。

  然而這次,他錯了。

  「寒城,記得我對你說過,不要拿仇恨當墮落的藉口和追求的目的,不要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生命本身,就是一種寬恕。」

  飄雲搖搖頭,看著他悲傷的有些殘忍的眼睛:「你說的那些我都沒忘。沒錯,他讓我失去了一個孩子,一個無辜的小生命。可是他是誰?他是那孩子的父親。我的痛,你看得到。他的痛,誰知道?那天他跪在雪地上,眼睛看不見還在磕頭。那樣的一個人,被人豁開了肚子也沒服過軟,卻為了我做到這種地步。你知道他當時說些什麼嗎?」

  寒城只是看著她,沒說話,飄雲含淚笑了笑:「他說,就算拼了命,也要把我送回你身邊去。可你知道我當時怎麼想嗎?我寧願自己死掉,寧願一輩子不見你,也不要他這麼委屈自己。別問為什麼?愛一個人沒有道理。」

  寒城感覺自己好像笑了一下,的確是笑了一下,絕望中的微笑,比哭更絕望。

  「知道嗎?我們當初在一起,其實是因為你。我不想讓他傷害你,所以委曲求全。我一直以為事實是這樣,可是我現在才明白,那不過是個可笑的藉口。真正愛一個人,絕對不會因為任何理由而離開他,即使那個理由再怎麼冠冕堂皇。所以……」

  飄雲輕輕擁著他的身體,流著淚水,判了他的死刑。

  「對不起,我以為我很愛你,可是,我還不夠愛你。」

  寒城笑著,用衣袖擦掉飄雲臉上的淚水,輕聲說:「飄雲,讓我死吧。」

  第五十九章

  天佑,我送的禮物還中意嗎?

  龍天佑突然感到心慌,肋骨下邊第五條神經疼的厲害。向外看了看,鉛灰色的天空,烏雲密佈,整個城市白雪皚皚,這是今年最大的一場雪。

  龍天佑覺得今天的雪尤其的白,森冷森冷的,有些恐怖。

  雪厚重,路很滑。所有的車輛都成了裹小腳的老太太,跟在前車的屁股後面,挪著小碎步,亦步亦趨。

  安全駕駛,珍愛生命。反正廣告上是這麼說的。

  也有膽子大的司機,速度不減,橫衝直撞,仿佛急著跟上帝見面。這樣的天氣,往往是交通意外的高發期。

  正想著,隔著玻璃就瞧見對面馬路上一輛加長的貨車打了滑,醉漢似的沖到路邊,好像撞到了什麼人,雪太大,看不清楚。

  只見那人沒躲,不知道是來不及,還是想不開。旁邊好像還站著一個人,一直拉著那人的手,或許是一對情侶,這麼情深義重。

  驚天動地的刹車!

  貨車在雪地上蹭出五米遠。那兩個人也跟著蹭出五米遠,血肉橫飛。女人的半截身子被碾碎在車輪下,像被砸爛的核桃,慘不忍睹。男人趴在地上,身子是完整的,只是,頭沒了。

  雪地上一條五米長的血線,車輪粘著一些紅的發黑的東西,好像是磨碎的腦殼和肉末。

  有人尖叫,有人圍觀,有人嘔吐。不一會,救護車來了,警車也來了,把奄奄一息的女人抬上車。剩下的人,等員警處理完現場,把地上的殘肢斷臂收拾收拾,直接送太平間。

  龍天佑看得一陣心寒,有種莫名的恐慌。

  「哥怎麼了?」兄弟們都喝高了,都變猴子了,只有宗澤勉強還算清醒。

  「車禍,死人了好像。」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機,飄雲怎麼還不打電話給他,這散夥飯吃的也太慢了吧。

  「是嗎?我瞧瞧。」宗澤向外看了看,正好看到穿著白制服的工作人員拎著黑色的袋子往車裡送,袋子下面還在滴血,紫黑色的濃血。車子上用紅字寫著「第二人民醫院」,還有急診室的電話號碼。

  「真夠慘的。來,哥,咱倆接著喝。」

  龍天佑搖搖頭:「不,我想回家。」飄雲會在家裡等他吧?

  正想著,電話響了。龍天佑楞了一下,接起來。

  老爺子矍鑠的笑聲從話筒裡傳出來,響亮的有些刺耳。

  「天佑,我送的禮物還中意嗎?」

  龍天佑看了看放在玻璃盒子裡那只一斤重的小金鼠,淡道:「舅舅,您太客氣了,我代三子謝謝您。」

  「呵呵,沒事,兄弟們辛苦,應該的。天佑,明天回來吃飯吧。我叫他們準備了你最喜歡的烤全羊,新殺的小羊羔,剛剛喂好料。我還記得你小時候,一口氣能吃半隻,真把我給嚇壞了。當時我就跟你爸爸說,想這孩子長大一定有出息,這麼小就能氣吞山河了。唉,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歲月不饒人啊。」

  龍天佑多少有些內疚,說實話,隋家一向待他不薄。

  「舅舅,隋洋他……」

  「我聽說了,天佑,沒事,我已經勸過他了。自家兄弟,有什麼彎轉不過來。儘管回來,有什麼事,你們兄弟當面說清楚就是了。」

  「好,舅舅,我明天就回去。」

  是福還是禍?是禍躲不過。早晚要短兵相接,索性坦然以對。

  自家人?如果沒有這三個字,一切都很簡單。有了這三個字,四周都是柵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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