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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寒城有一種被遺棄的感覺。

  他不是傻瓜,相反,苦難的遭遇讓他像叢林動物一樣警覺而銳利。某些情理之外的蛛絲馬跡已經給了他某種預感。只是,她不曾說破,他寧願裝聾作啞。

  絕望之中守候希望,說到底,還是絕望。就像有人說的,幸福是糖,可以甜到憂傷,說到底,還是憂傷。

  可是他無路可走,走去哪裡?失去了她,整個世界都是冷的。無處可去。

  情人節那天下午,飄雲打開了手機,短信立刻蜂擁而至,幾乎擠爆了螢幕。全是寒城發來的。

  「你的傷好了嗎?我很擔心。」

  「你在哪裡?我去找你。」

  「天氣不好,記得多加件衣服。」

  「我很想你,你已經忘記我了嗎?」

  「飄雲,我愛你,我會一直等著你,多久都等。」

  飄雲想,她是該跟他說清楚了。心裡默歎一聲,當初貪婪寒冷中那一點微溫,兩個人像無家可歸的小老鼠一樣依偎在一起。可是,現在她要跟自己愛的人走向明天了。

  雖然覺得對不起,可還是要說的。傷害是必然的,不說傷害更大。

  還好,他還那麼年輕。

  愛與恨都不過是一種感情,它們有生命,有生命的東西都會死,都會隨著時間的流失而消磨殆盡。

  他總有一天會忘了她的,是不是?

  唉,現在想想,做人真難,無論何時何地,多麼痛苦艱辛,都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唐突和恣情縱意。

  龍天佑一臉警惕地看著懷裡唉聲歎氣的小女人,這是什麼意思?後悔了?還是心疼了?她會不會反悔賴帳?會不會突然覺得還是柳寒城比較好?畢竟,人家身家清白,年少力壯,前途無量,人又長得乾淨漂亮。

  胡思亂想的男人,胡思亂想地佔領了那片水草豐美的土地,他所有快樂和幸福的所在。佔有這麼溫暖的身體,很充實,很滿足,擔憂似乎少了那麼一點點。

  「飄雲,你愛我,你自己說的。」都攻城掠地了,還是不放心,誰說男人不多疑?不吃醋?不愛明知故問?

  愛到極致,都一樣,跟性別無關。嫉妒從來不是女人的專利。

  飄雲張開手臂,對一臉焦慮的男人說:「來,抱抱。」抱住男人聳動的身子,像抱著一隻熱乎乎的熊抱枕,真舒服。嘴巴貼上去,跟他咬咬耳朵,男人一陣戰慄。

  「我明天就去跟他說清楚。」

  「你會不會不回來了?

  「不會。」飄雲把他的頭拉下來,啄啄他的嘴唇,「親親,騙人是小狗。」

  第五十七章

  只有災難和死亡才能讓我們分離,宿命是這樣對我說的。

  跟喜歡的人做愛做的事,滿足的不僅僅是身體,更多的是精神上的享受。可是,精神富足解決不了饑腸轆轆,兩個人的肚子都在咕咕的叫。

  飄雲說累,晚飯她不做了。苦命的龍少只有爬起來,穿好褲子,開著他那輛帥氣的跑車出去買吃的。

  其實可以打電話叫酒店送到家裡的,可是人家說想吃久山大廈下面,李老太太自釀的油炸臭豆腐。現炸現賣的最好吃,老太太年紀大,回頭客多,絕不送貨上門,誰都不好使。

  女人是一種奇異的動物,能屈能伸,張弛有度。很韌性也很任性,就好像飄雲,沒把人家騙到手的時候,像個受氣的小媳婦唯唯諾諾。現在人家對她死心塌地了,她就身心放鬆馬放南山,跩得不知今夕是何年。

  龍天佑開車,一邊歎氣,唉,千萬別被雌性動物柔弱的外表欺騙,女人是老虎啊。

  所以,遠離毒品,遠離女人,尤其是外表柔弱,滋味香甜,看似人畜無害的小女人。

  他就是活生生的教訓,血淋淋的啊。

  這人邊想邊樂,不一會就到了位於市中心的久山大廈。瞧見一人一鍋,小小的攤子,旁邊的雪地上已經排起了長龍,生意果然很好。

  龍天佑把車停在路邊,下車,排隊。遠遠看著老太太把醃制好的豆腐塊,從紅色的塑膠桶裡拿出來,一塊一塊地放進滾燙的油鍋裡。乳白色的方形小塊,經過一番煎炸,慢慢變得酥脆金黃,一股奇異的香味迎面飄過來。

  這種味道,臭中帶甜,甜中帶辣,辣中帶香,真是怪異得難以形容。龍天佑緊了緊鼻子,心想飄雲怎麼喜歡吃這種東西,看那油鍋的顏色,貌似不太乾淨。不會是地溝油吧?

  在他前面有兩個穿著黑色羽絨服的大學生,好像是一對情侶。兩個人親親我我摟摟抱抱,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有多親密。

  龍天佑站在後面美滋滋的想,他再也不用羡慕人家了。家裡有個小女人,光溜溜的躺在床上,老老實實的等他回家。

  人在高興的時候,幹什麼都是美的,吃什麼都是香的,聽什麼都是順耳的。

  所以當龍天佑看到別人交頭接耳,神態苟且地上下打量他的時候,他一點都不生氣。

  大家在看什麼?各人都有各人的想法。

  男人想,靠!開著跑車來買臭豆腐,夠牛的啊!

  女人想,原來有錢的帥哥也吃臭豆腐啊,會不會有些BT?

  小孩想,這個叔叔看起來好凶,可車子很漂亮,真像上去玩玩。

  賣臭豆腐的老太太,睜著一雙鑲滿皺紋的眼睛,問哼著小曲的龍天佑:「小夥子,你要多少錢的啊?」

  「十塊錢的,您老多給刷點辣醬,我媳婦愛吃。」

  拎著臭豆腐,順風順水一路飄香的開回江邊別墅。打開門,屋子裡很靜,窗戶沒有關緊,能聽到風吹動窗紗的聲音。

  龍天佑把東西放在廚房的餐桌上,走進臥室,沒有開燈,細碎的雪花和星光,伴著冬夜的微風渺渺地飄進來,飛舞在黑暗中,好像提著燈籠的螢火蟲。窗外的夜空是從沒有過的靜謐,彌漫著冬的清冷和雪的芬芳,仿佛一個古老神秘的夢。

  他走到床邊,俯下身,看著月光下白玉般的容顏,細細的眉,彎彎的眼,嘴角微揚,唇邊聚著一個小小的漩渦。她在做夢嗎?一定是美夢,笑得這麼甜。

  男人微笑,眼裡有淚光閃爍,握住女人的手,輕輕放在唇邊:「飄雲,告訴我,這不是夢。」

  飄雲聽不到,她很累,睡著了,很香甜。夢中躺在男人的臂彎裡,跟他一起仰望藍天,靜靜看彩霞滿天,流光飛舞,天上有蝴蝶翩翩飛過,向著太陽的方向,飛遠了。

  是的,天佑,這不是夢。

  我愛你,不需要懷疑。只有災難和死亡才能讓我們分離,宿命是這樣對我說的。

  2008年2月16日,天氣陡轉,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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