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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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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知道。」飄雲把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 「我吃藥,不獨處,不自戕,我等著你回來,全須全尾地等著你回來。」 飄雲突然哭了:「文惠,我還是害怕,你可快點回來啊。」 從診所出來,飄雲剛抹幹眼淚,就接到了龍天佑的電話。約她晚上吃飯,聽語氣,似乎很平靜。飄雲答應了。剛走兩步,電話又響了,這次是寒城。 「飄雲,我想見你。」 飄雲心裡一緊,說實話,她真的很想見他。她不知道自己最近到底是怎麼了,仿佛一切都亂了套,腦子裡所有的發條都扭成了螺旋型,每天惶惶不可終日。只有在學校見到寒城的時候,看見他完整無缺地,健健康康地站在她面前,她才能稍稍安心。 「寒城,我晚上有事。」 「明天是你的生日,我們說好今天晚上十二點之前一起倒數的,你忘了嗎?」 飄雲確實是忘了,忘得結結實實的。這幾天她連自己是誰都快忘了,過得雲山霧罩,身邊的世界好像蒙了一層塑膠布,她看得見,可是摸不著,什麼都把握不住。 「再說我們都一個多月沒見面了,飄雲,你最近到底在忙什麼?每天神神秘秘的,放學之後就看不見你的人影。」 「我,我還能忙什麼。還不是吃飯,睡覺,寫稿,上網跟人瞎侃嗎?對了,寒城,去北京的事跟柳阿姨說了嗎?」 寒城停頓了一下,說:「說了,我媽很高興。」 飄雲問:「那你呢?」 「飄雲,我總覺得這件事有些蹊蹺,你說的學校我上網查過,沒聽說他們招特費生。何況那麼好的學校,不缺生源,何必遠隔千山萬水跑到我們這兒來挖人?」 飄雲想,這小子還真是不好騙。 「你想太多了,我們這裡怎麼了?現在很多私立學校為了創牌子甚至跑到農村去挖人。這名額原本也輪不到你,是我一個師兄在那兒當老師,正好專管這一攤,我求了好些日子人家才答應的。你懷疑我?」飄雲乾脆倒打一耙。 那邊沒動靜了,飄雲的一顆心懸著。半天後,寒城說:「我是怕你為了我委屈自己。你的路已經很難走,背上你媽一個就夠了,我不想你把我也扛在肩上。」 「寒城,你聽著,我媽從來就不是我的負擔,她是我唯一的親人,養育之恩比天大,我為她做什麼都不過分。如果說到負擔,過去那麼多日子,我顛三倒四地折騰你,你整夜整夜地陪著我,誰有我麻煩?誰有我這個負擔重?你嫌棄過我嗎?我現在為你做點事怎麼了?你就這麼不領情?我一直覺得我們之間不需要說這些。」 飄雲劈裡啪啦地說完,突然感到疲倦,原來人真的不能有太多的秘密,當對著一個平時無所不談的人也需要隱瞞的時候,會讓人不堪負重。 「對不起,我讓你生氣了?」 飄雲有些內疚,寒城沒做錯什麼,惦記著她的生日,心疼她的勞苦,還被她數落。 「沒有,今天情緒有點低,你別往心裡去。」 寒城遲疑了一下,說:「飄雲,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我媽住院的時候,有個人來看她,說是你的表哥。但是,我沒聽說你有什麼表哥。他是隋洋的表哥是不是?就是經常到學校門口接你的那個。」 飄雲有點蒙,說:「是,他聽說我的朋友住院,所以過來看看,有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我隨便問問。我電話沒電了,掛了啊。還有,提前祝你生日快樂。等你有時間了,我再給你補過一個。」 飄雲迷迷糊糊地使勁點頭,也不管寒城能不能看得到:「好好……我們補過,補過。」 掛斷了電話,飄雲看著眼前川流不息的人群,鱗次櫛比的樓宇,四通八達的街道,太陽下的太平盛世。不知道為什麼就想起了張愛玲那部《傾城之戀》,香港淪陷了,一個城市坍塌了,千百個家庭破碎敗裂,成千上萬的人流離失所,卻成全了一個女人末路的幸福。 沒有人知道自己下一秒會遇到什麼,人生如此變幻莫測, 晚上,龍天佑把飄雲帶到一家新開張的日本料理店,兩個人要了一個包間。 日式拉門,塌塌米,楓紅色的和氏壁燈,清寂的月牙窗,還有穿著和服的美女壁畫,店面的裝修頗有東洋味道。服務員是日本留學生,穿和服,雙手疊膝,90度鞠躬,說生硬的帶著濃重日語腔的中國話,讓人一時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龍天佑今天的穿著很是應景,新式中山裝,削肩立領,有點像李連傑在《精武門》裡的扮相,不過他可比李高大威猛多了。俐落的平寸頭,配上洞若觀火的眼神,加之孔武有力的身材,坐在那裡,一看就不是好人。 飄雲向門外瞄了瞄,兩個穿黑色西裝的年輕男子站在包廂外面,銳利的眼神跟雷達似的,虎視眈眈的架勢跟獵狗似的,比她監考還認真,時刻準備以身殉職。 「今天怎麼這麼大陣勢?」飄雲指指外面,跟她出來還帶著人,這倒是第一次。 龍天佑搖搖頭:「最近不太平。」 他不願意多說,飄雲也就沒問,只顧看菜譜,圖片精美鮮亮,乖乖,這麼貴!估計兩個人這一頓飯能抵得上普通老百姓幾個月的菜錢。 最後點了生魚船,什錦天婦羅,神戶牛肉卷,清酒蒸毛蟹,還有江戶前握壽司,這是服務員特別推薦的,據說是用七種傳統材料做成,所以一盤壽司含七種食味和煮法,非常鮮美可口。 菜一道道上桌,比圖片還要漂亮。特別是那盤壽司,白醋飯配紅刺身,放在黑色的木匣裡,又可愛又打眼。 龍天佑今天有些沉默,只顧喝酒,也不多話。飄雲看著一桌子美食,不知先從哪裡下手。 隔壁房間似乎有人喝高了,唱起「大刀向鬼子的頭上砍去」,荒腔走板的。一幫子人熱熱鬧鬧,舞舞喧喧,高興得跟八年抗戰剛結束似的,更顯得他們這邊的清冷寡淡。 龍天佑不知道是熱了,還是煩了,三兩下解開外套的紐扣,裡面是一件棉質襯衫,襯衫下面是突突跳動的心臟,結實的肌肉和火熱的胸膛。 飄雲忽然笑了,戲謔道:「我突然有點怕。」 龍天佑抬眼瞧著她,問道:「怕什麼?」 「一般情節發展到這裡,男人就會把酒杯一摔,將女人壓在塌塌米上,然後獸性大發為所欲為,黑道電影不都是這麼演的嗎?」 龍天佑瞅瞅她,目光陰鷙,啪的一聲將酒杯扔了,手一伸就把她連拖帶拽拉到身前,接著揚手一推,標準的餓虎撲食。 「喂,你幹嗎,來真的啊。」飄雲奮力扒拉著懷裡的腦袋。 「你要就地正法,能不能先讓我把那塊壽司吃完,好餓。」飄雲可憐巴巴地瞧著桌子上吃了一半的壽司,像只偷不到食吃的小老鼠。 龍天佑瞅了瞅她,又瞧了瞧桌子上的壽司,笑得差點背過氣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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