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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薛苑笑了笑,「嗯,那就好。」

  「行李準備好了沒有?」

  「好了。」她晃了晃肩上那個半大的挎包,「只有一套衣服,別的沒有了。」

  蕭正宇一笑,「看來你也是經常出門的人。」

  然而他更誇張,根本沒有任何行李,只帶了個男士公事包。

  薛苑深有感觸,「看來我們彼此彼此。」

  兩人打車去機場,中途稍有堵車,到達的時候海關正開始安檢。出國的人如此之多,人人拖著笨重的大箱子,只有他們倆輕鬆得讓人詫異。

  過了海關,還不到登機時間,兩人就找了位子坐下。薛苑詳細地問起李天明的病情,蕭正宇解釋:「是高血壓引發的心臟病。在畫畫的時候,大概是勾起了什麼前塵往事,一激動起來就發病了。」說著他苦笑了一下,「所謂的畫畫修身養性,我看也真是一句口號而已。」

  「怎麼看事情、怎麼處理事情,還是跟每個人的性格有關。畫家也有脾氣不好的,普通人也有修養甚高的。人的才能,有的時候也是一種不幸。」

  蕭正宇笑了笑,說:「沒有一個偉大的心靈不帶一粒瘋狂的種子。」

  薛苑挑眉,「你看過《狄德羅》?」

  「不光是狄德羅,我還知道那句『拿掉憂鬱,天才就不成其為天才』。」

  薛苑莞爾,「真是失敬。」

  這樣閒聊中,時間已飛速溜走。到登機時間了,他們換好登機牌,找到了座位。空姐的服務態度非常好,笑容燦爛地叮囑注意事項,到處都是聲音,各種語言都有,狹小的機艙仿佛煮沸的水般鮮活起來。

  起飛是個漫長的過程。離開了踏實的地面,飛機飛入了層層疊疊的雲層。天空和大地都消失了,除了雲,什麼東西都沒有。那麼多的雲朵,仿佛是從瑤池仙境裡偷跑出來的。面對艙外的空茫世界,一種古怪的感覺爬上了心口,那種感覺,與其叫不真實,更可以叫荒謬。

  薛苑的座位靠窗,於是目光久久地停在外面。雲層之上是純藍色的天空,太陽斜掛在西邊的天空上,散發著明亮而柔和的光芒,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無害而溫暖的事物。

  空中目睹的景色雖美,但到底千篇一律,使人覺得單調。漫長的飛行中,這種單調嚴重加劇,薛苑漸漸變得疲憊,身體和眼皮都沉甸甸的,機艙裡的地說話聲漸漸脫離開感覺,最後耳邊只剩下有規律的飛機雜訊。

  自從上班以來,她就覺得自己沒有一日休息好。此時在這樣的高空,心情卻奇異地放鬆下來。積累數日的疲憊猛然爆發,飛機上升到穩定高度平穩飛行之後,睡意漸漸纏上了眼皮。

  醒來的時候還是下午,什麼都沒變,太陽還停在天空的同一個地方。看看時間,不過才過去兩個小時。

  側頭看蕭正宇,他單臂支著頭,正在看著飛機上提供的某本英文雜誌,非常專心,頭髮蓋住了大半個耳朵。薛苑看了看書的頁眉,才知道這本雜誌是相當出名的商業週刊。

  她不想打擾他,轉頭又去看窗外,看得久了,有所觸動,自言自語般開口,「飛機的速度如果再快一點兒,應該可以看到太陽從西邊升起來吧。」

  沒想到蕭正宇立刻接話,「我看到過。幾年前,我坐過一次超音速飛機,從倫敦到芝加哥,穿過大西洋的時候看到了。」

  說話間他放下了雜誌。薛苑問他:「體驗到追逐太陽的感覺了?」

  「是啊。我記得那是一月份,白天很短,太陽準時落下去,起飛的時候,天黑了。乘客們大都在打盹兒,剩下的有人聊天,有人聽音樂。」蕭正宇微微抬起頭來,環顧四周,仿佛那時的景色在此地以另一種方式重現,「然後機艙的光線開始微妙地變化。西方的天空明亮起來,而不是暗下去。太陽慢慢躍出雲層,就像我們平時見到的任何一次日出那樣,一點點地爬起來,最後停在了西方的地平線上。」

  「如果人類一直生活在地球表面上,永遠不可能看到這樣的景色。」

  這番談話顯然也勾起了蕭正宇的某些回憶,他頗有感觸地開口,「我小時候看了些科幻電影,看了些書,曾經夢想當宇航員,我希望看看真正的宇宙是什麼樣子的。後來長大了才知道,這是個很好的理想,但完全不現實,我要走的路就根本不能像自己當初想的那樣選擇。我也許可以上太空,但不能成為宇航員。」

  「小孩子都有過類似的夢想,」薛苑抿嘴微笑,偏過頭看他,「你穿上宇航服的話,還是會很帥的。」

  她難得說這樣俏皮可愛的話,蕭正宇一愣,旋即搖頭笑了,「我就當成讚美收下了。你呢?有沒有什麼夢想?」

  「我的想法跟你不能比,比較平淡。」薛苑微微揚起嘴角,「我小時候最大的心願就是當個軍人,穿著軍裝,威風凜凜,像花木蘭一樣上戰場殺敵。」

  「這怎麼會平淡?女孩子沒幾個想當軍人吧?」蕭正宇在腦子裡構思了她穿上軍裝的模樣,發現果真難以想像,就說,「我想像力還真是不夠用。」

  「也只是個想法。我四歲的時候生了一場大病,後來好幾年的時間身體都很糟,當軍人這個念頭也慢慢淡了。尤其是後來,選了文科,就更不能上軍校了。」

  蕭正宇看著她,貌似隨口地問起,「話說回來,你想當軍人是因為受你母親的影響?」

  「嗯,」薛苑想了想,「我媽媽其實並不是那種普通士兵,一般來說,也不用上戰場。她是技術軍官,大概負責部隊的無線電通訊一類。不過那時候我太小,根本不懂得,也不知道這其中有什麼區別,只是看電視裡有人穿著綠色的軍裝,站得筆直,威風極了。」

  「你媽媽也是個奇女子,那個年代從軍,真是叫人欽佩。」

  「我對我媽媽的印象並不深,她去世的時候我還小,沒什麼特別的印象。」想到舊事,薛苑語氣不自覺帶上了迷茫,「關於她的事情,我大都是從鄰居的大嬸、大媽那裡聽說的。她們說,我媽媽從小是被當男孩養大的,野得很,跟男生打架都不輸陣。不過她非常聰明,後來學校一盤散沙,別的同學都批鬥老師去了,只有她一個還在看書、學習,因此,在恢復高考後不久,她考上了一所不錯的大學。」

  蕭正宇凝神聽著。

  看到他神情高度集中的模樣,薛苑隱約知道他想聽什麼,就繼續說:「她上了大學,大學幾年成績不錯,專業水準很高,被老師看重,又因為種種機緣巧合,她乾脆投筆從戎,走上了從軍之路。那時候部隊已經開始接收女兵了,她算是最早的一批。後來某次她探親回鄉,在老熟人的撮合下,就跟我爸爸結婚了。她跟我爸爸打小就認識,知根知底的,撮合起來也不困難……我有時候想,也許他們很早以前就有感情基礎了,所以在他們分開的那六七年裡,兩個人一直單身……聽說我媽媽在部隊裡,人緣一直很不錯……嗯,這些都是我的瞎猜了,我爸爸從不說起往事。他們結婚,也許就是因為很簡單的原因,因為沒人比對方更適合自己。她不介意我爸爸是個沒什麼錢的普通工人,我爸爸也不介意她常年在部隊而無法顧及家庭。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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