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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以陌此時忽然想起曾看見過宣傳單上蘇遠歌低頭側臉彈琴的表情,猛的抬頭看向身旁的男子,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一個念頭。她正要開口,卻見狐狸把中指放在唇間做「噓」狀,於是硬生生的將那句話憋了回去。

  卻見顧鈞青無奈輕笑:「這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你猜的沒錯,他是我弟弟。」

  顧家的故事其實算不得精彩。

  顧鈞青的父親便是不落炎陽的總裁顧九誠,在業界他以嚴謹和擅于把握商機著稱。顧九誠二十八歲時從父親手中接管了屬於顧氏的大部分股權,並將不落炎陽打造成盛大的傳媒帝國。三十二歲時,他的妻子杜美嘉懷孕,成功誕下一名男嬰,取名顧靖寒。

  那次生產有驚無險,但醫生告誡她,她的身體絕不適宜再度懷孕。

  對於顧九誠年輕的人生而言,一個幸福的家庭,一個可愛的兒子,一份蓬勃發展的事業,這一切看起來近乎完美。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顧靖寒三歲時在一場久治不愈的高熱過後,被診斷為心臟衰竭。

  杜美嘉阻止了那些即將被用在這個可憐孩子身上各類先進儀器和技術。

  她說,如果這是一個隨時都有可能離開的孩子,那麼在他離開之前,作為一個母親,我不想讓他受到更多的痛苦。

  這個可能在睡夢中消逝的男孩耗盡了這個母親所有的熱情。她每日悉心周到的照顧著他,心無旁騖。或許是神感動于母親的堅持。孩子居然奇跡般的活了下來,並且一天一天的穩定成長著。

  那段時日裡,杜美嘉發現居住在一起的公婆似乎特別開心,而自己不苟言笑的丈夫眼角也多出一些溫和的笑意。她以為他們亦為了孩子的身體而歡喜。直到她天真無知的孩子顧靖寒跑到自己面前問:「媽媽,奶奶說我就要有一個弟弟了,是不是真的?」她猛然看向一旁的顧九誠,正迎上他歉意避閃的目光。

  他說,對不起。我必須要有一個健康的孩子來繼承事業。

  他說,為了年邁的父母,我不得不這麼做。

  他說,我發誓,我和她沒有感情。我給她錢,她為我生一個孩子。就是這樣而已。

  他說,那個孩子會過繼在你的名下,他從出生開始就會叫你「媽媽」。

  他說,我不想瞞著你,但是我不想傷害你。

  他說,美嘉,我真的,很愛你。

  話到此處,這個極少表露感情的男人竟語帶哽咽。

  天旋地轉。

  杜美嘉死死捏著沙發扶手,就好像一旦她鬆開手,就會從沙發上被甩出去一樣。

  過了片刻,她垂眸道,如果你真的想要一個健康的孩子的話……

  她忽然仰起臉微笑,大顆的淚珠從眼角滑落。顧九誠從未見過妻子這樣的神色,他有些慌張的捏住她的手,一片冰涼。

  她說,我無法原諒你。我們分開一段時間,靖寒交給你照顧。在這段時間裡,我不想跟你有任何的聯繫,我需要一個人,安靜的,過一段時日。這是我跟隨你這麼多年來唯一的要求。

  在她的一再堅持下,顧九誠點頭同意。

  她是在一個薄霧冥冥的早晨離開的,並沒有驚動兩位老人。

  後來追查到她幾日後訂了去洛杉磯的機票,再之後,一無消息。她真的就如同人間蒸發般不留痕跡,她的閨蜜好友亦全然不知。

  顧九誠時至今日仍記得她在車上那個欲言又止的表情。她笑的很淡,說。

  九誠,請你一定要照顧好靖寒。

  那時,他並不知,竟是訣別。

  八個月後,一個帶著墨鏡一襲黑衣的女子出現在H城瑪麗醫院。她把手中正在熟睡的嬰孩交給正在產房外等待著的,一臉驚訝的顧九誠。

  孩子脖子上掛著一隻結婚時杜美嘉帶過的婚戒。

  「他是你的孩子,美嘉給他取名叫顧鈞青。」她鮮紅的唇邊展開一朵諷刺的笑意,「當然,如果你有所懷疑,可以去做親子鑒定。繈褓裡的那個位址是美嘉現在的所在地,你可以去看看她。」說完,她轉身離開。

  顧九誠心裡的不安越來越大,他幾乎是顫抖的取出孩子胸口那張小紙條。

  上面寫著一行字。

  「弗吉尼亞州 聖安墓園73號墓區 034號」

  他眼前一黑,倒退兩步。

  這時,從產房出來的醫生抱著一個剛出生的孩子隔著玻璃向這個幾近崩潰的父親打招呼。

  他抬頭看醫生手中嚎啕大哭的嬰孩,再低頭看著臂彎裡安靜沉睡的孩子,轉身離開。

  一個月後,在顧氏長輩的安排下,產子的蘇凝以保姆身份被接進顧家。而她誕下的孩子卻始終不曾冠以顧姓。

  以顧氏在傳媒界的影響力,這件事被完全封閉。任何知道內情的人均三緘其口。

  八年後,當顧老太爺過世時,蘇氏母子遷出顧家。

  顧九誠始終沒有再婚。他總是反復回想起杜美嘉那時未說完的那句話。

  「如果你真的想要一個健康的孩子的話,那麼,我願意,再為你生一個。」

  她明知自己已不能再生育,仍然堅持。

  這需要多大的勇氣?

  這個一生溫和的女子,用這種方式在他心上輕輕劃開一道傷口。

  而這個傷口在他看見或呼喚那個名叫「顧鈞青」的孩子時,刺啦啦的被再度撕開,疼的心顫。

  所以他再也不能去接受蘇凝的孩子。即便他清楚的知道它是無辜的。

  蘇凝的孩子,便是蘇遠歌。

  他低著頭的側臉,某些表情,和顧鈞青有幾分相似。所以在以陌看見那張宣傳冊的封面時會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兄弟。

  這兩個字,對這兩個人來說,都是一種諷刺的稱謂吧。

  以陌記起顧鈞青臥室床頭的那張相片。

  三個少年在陽光下微笑,還有身後那個美麗的女子。

  那應該是融洽相處時的顧靖寒、顧鈞青和蘇遠歌三人,再加上蘇凝。

  他們畢竟一同相處了八年。

  飯後狐狸自告奮勇的送以陌回學校。在狐狸那輛酒紅色的沃爾沃C70上,她聽到了這個故事的完整版。

  「八歲的時候,是顧九誠強迫他們搬出來的麼?」她問。

  「畢竟杜美嘉去世的時候顧靖寒已經差不多五歲了。他刨根究底終於找到了真相並說了出來。鈞青覺得他生母的死跟蘇凝有莫大的關係,甚至還有一定程度的自責。而蘇遠歌知道真相以後覺得顧家有負于他的母親。關係就此惡化。顧九誠在爭吵中失手打了蘇凝一巴掌,那之後蘇凝帶著他離開了。」狐狸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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