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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他摟住她,輕撫她微微聳動的肩,她的臉埋入他的胸膛,溫熱的淚水一點一點洇濕他的胸口。一切仿佛又回到了許多年前,他對她情愫初萌的那一夜,她還是那個伏在他胸前痛快哭泣的小小,兩個相依入眠,僅僅是睡覺。她睡得極不安穩,常常在夢中驚悸,他擁著她,像哄一個小孩子般,溫柔撫慰,讓她一次又一次安然入睡。

  杜惜若一覺醒來,看見溫暖的金光散落滿室,長久以來,能安安穩穩的睡一覺,於她而言已是一種難求的奢望。她愜意的伸了個懶腰,某種跡象從腦海中閃過,隨即略有自嘲的笑著搖了搖頭,不過是一場夢罷了。

  「笑什麼?」耿紹昀頎長的身影突然擋住了她面前的陽光,伸手拂開她額前一縷碎發,「梳洗一下,到樓下吃早餐吧,笑笑一直嚷嚷著找媽媽。」

  她抬頭,呆怔看著耿紹昀,他剛從浴室出來,烏黑的發間還綴有水珠,在晨光裡泛出晶瑩的光澤。一身簡潔的休閒衣裝,隨意灑脫,比清晨的陽光更加奪目。「你怎麼會在這裡?」她不解的問。

  「昨天晚上我送笑笑回來,你在客廳裡睡著了,看來這段時間你被繁重的工作給累壞了。」 他唇邊含著溫和的笑意:「所以沒有叫醒你,直接把你送回了臥室。」

  「哦,是這樣。」原來昨夜的一切不是一場夢,她有些不悅,不明白別墅的管事怎麼會任由別人出入她的臥室。

  察覺到她的不悅,他解釋:「過去的三年,我經常住在這幢別墅裡,而且,他們知道我是笑笑的父親。」

  她用平淡的語氣提醒:「但我們並不是夫妻。」

  他默然注視她,她依然是堅冰之下不可接近的杜惜若 ,昨夜的溫情在她冰封的淡漠中,蕩然無存,仿佛那只是他的一場綺夢。長久的緘默後,他轉開臉,平靜的說:「對不起,我很抱歉,以後,我會注意。」他離開了她的臥室。

  她覺得煩躁,取出一支香煙點燃,煙草的氣熄讓心緒漸漸平復。她沒有煙癮,在那段被軟禁的日子裡,心裡隱藏著仇恨,卻又要小心翼翼的不能顯露出來,便學會了籍由煙草的麻醉作用放鬆情緒。

  最初分離的一段時間,她每一次想起他,心就不受控制的抽痛,那種刻骨銘心的痛楚與絕望,很讓人難受;於是,她努力的克制自己不去想他,漸漸地,真得很少想起他;再到後來,就算偶爾想他,除了一片麻木的冰涼,別無感覺。心如死灰,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女人,沒有男人愛她不要緊,但一定要懂得自己多愛自己一點。她向來所信奉的恪言,經歷了這麼多事,才真正懂得該怎麼做。

  杜惜若走下樓的時候,耿紹昀還在,淡然瞟了她一眼,低頭繼續喂笑笑吃早餐。看見母親,笑笑興奮揮舞小勺子:「媽媽,媽媽——」沾在勺子上的牛奶四濺,其中一滴濺在了他自己臉上。

  杜惜若大笑張開雙臂:「笑笑,過來讓媽媽抱一抱。」

  笑笑撲入母親懷中,她狠狠親一下孩子粉嫩的臉蛋,好幾天沒見到孩子,她貪戀的汲取孩子身上帶著奶味的馨香,「笑笑,想不想媽媽?」

  笑笑摟住她的脖,柔軟的唇在她臉上蹭了蹭:「笑笑想媽媽。」

  她的心變得跟晴空裡的雲朵一般,又輕又柔,飄飄然。一生中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就是當年留下了這個孩子,她生命中僅餘的一縷陽光。

  耿紹昀看著他們母子,微微出神。杜惜若眼眸一轉,落在了他身上,「你是不是有什麼事要告訴我?」

  耿紹昀笑一下:「你的心思越來越縝密了,確實,我昨晚來本是想告訴你,趙叔已乘昨天下午的班機離開紐約。幾年前他一時興起,在德克薩斯州置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農場,現在竟成為安享晚年的最佳選擇場所。他讓我轉告你,那裡地域開闊,氣候宜人,而且與世無爭,累了的時候,隨時歡迎你去他的農場稍作歇息。」

  「哦,」她眸中閃過一抹溫暖的色澤,「小彤呢,也去農場了嗎?」

  「不,她去羅馬了,說是去尋找藝術的真諦,也許過不了多久,我們就會見到一位名叫趙彤的大藝術家。」

  「為什麼不留下她?」

  他端起紅茶喝一口,淡淡說:「你明白的。」

  杜惜若拿餐巾替笑笑擦了擦嘴角,笑眯眯說:「寶貝,吃飽了嗎?」

  「飽了。」笑笑從母親懷中竄下來,「我想出去玩。」

  「去吧,去吧,消化一下,長得快。」她輕輕拍了拍笑笑的小臉,吩咐保姆帶他去花園。

  餐廳裡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她正色看他,「耿紹昀,」三個字喚出口,她松了一口氣,重逢以來,她幾乎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喊「耿先生」似乎有點彆扭的刻意,喊「紹昀」,以他們現在的情形,又有點生硬。就這樣,一直不尷不尬的含糊著。

  他靜靜看她,等著她說話。

  「我們之間不可能了,不要再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你是笑笑的生父,我不希望有朝一日,我們彼此怨恨。」

  他神色平靜,不冷不熱說:「難道,你現在就對我毫無怨恨了嗎?」

  她張了張口,卻無話可反駁,突然覺得疲憊,抬手按在太陽穴上,言不由衷:「或許,我們可以做朋友——」

  「我不是紹謙,不會和女人成為鐵哥們,」他說:「我和女人的關係可以是親人、情人、拍檔、陌生人……唯獨不是朋友。」

  「那麼你和小彤算是什麼關係?」

  他神情自若,「我可不可以榮幸的把你這句話理解為吃醋?」

  杜惜若眨了眨眼,斷然否決:「不可能。」

  他反倒笑了起來:「我做我想做的事情,接不接受是你的事。」他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草地裡打滾的笑笑,「其實,你對我不是沒有怨恨,只不過,我於你還有用處,對不對?你說得對,我畢竟是笑笑的生父,想讓我做什麼,交待一聲就行,不需要拐彎抹角,玩弄心計。」

  「好,」她爽快答應。

  「傅傳玉那件事——」

  她含諷笑:「你是不是也想發揮一下你的正義感,譴責我的心狠手辣?」

  「不,」耿紹昀搖頭:「如果我是你,我會當作眾多元老的面當場處決她,你剛上位,那些叔伯前輩未必全都服你,需要立威;處決後,再讓人好好安置她的後事,所謂恩威並施。而不是應承放她一條生路,再逼她走投無路,這樣容易讓別人病詬你沒有信義。」

  「讓她死得太痛快,豈不是便宜了她?」

  「結果都一樣,不是嗎,何必在乎過程。」

  「我和你不同,」杜惜若冷笑:「你只在乎結果,我卻過程和結果全部在乎,任何人欠我們父女的,在我沒有連本帶利討還之前,想死都不行。至於那些叔伯前輩,只要不礙事,面子上我會給予充分的尊重,如果一定要成為我的絆腳石,我只好一腳踏開。」

  「你確定每一次都能順利踢開絆腳石,而不傷到自己的腳?」

  「不是還有你嗎,」她狡黠一笑:「難道你會袖手旁觀?」

  「是,我不會。」他笑著說,眉宇卻不由自主微微蹙起,深邃的眼眸中隱隱有一絲惆悵,他和她之間,只這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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