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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


  小小托著精美的河燈,輕柔地放入碧波中,仿佛一幅畫般,耿紹昀看得心曠神怡。浮燈在河面上隨波逐流,飄飄蕩蕩。前方一艘畫舫迎面慢慢劃來,浮燈飄到畫舫的邊沿時,一隻修長的手從水中把它撈起。小小愕然看見畫舫上熟悉的人影。兩艘畫舫交錯而過,他也看見了她,隔著河面縹緲的薄霧向她微微一笑。流光燈影裡,他清俊眉宇間有著淡淡的寂寥與憂鬱。她不知道這樣的寂寥與憂鬱,與她或她父親所做的一切,是否有關。燭影搖紅,船頭的歌女拉起了二胡,唱的是粵語版《帝女花》主題曲《帝女芳魂》,在如此古雅的環境裡,唱這首歌倒也應景。小小聽著,莫名感到悲傷,低頭拿起香茶,一滴淚出其不意地落在古樸的桃木案幾上。

  耿紹昀的手臂越過案幾,緊緊握住了她的手。小小抬頭,他並不看她,望著那艘遠去的畫舫,若有所思。

  「紹昀。」小小喊他,想解釋一下,張了張口,卻又無從說起,他沒有問什麼,貿貿然解釋,似乎反而給人欲蓋彌彰的感覺。

  河畔有人在賣酒糟桂花湯圓,風一吹,香甜的氣息一直飄到畫舫上。耿紹昀回過頭,對著她溫和地笑:「這裡的酒糟湯圓味道很好,我請你吃。」他讓船家幫忙吆喝了一聲,很快就有人乘著小船把湯圓送上畫舫。一粒粒的湯圓浸在糯米酒水中,晶瑩如剔透的珍珠,一口咬下,桂花清香四散。小小慢慢地吃,耿紹昀坐在對面看她,眼底蘊著淺淺笑意。甘醇的糯米酒仿佛甜到心底,一生一世能夠這樣幸福,便足夠了!

  離開畫舫,已近淩晨兩點,河畔的旗袍店還開著門。耿紹昀突發奇想,決定為小小定做一套旗袍,用在婚禮上穿。店主還是那一對慈眉善目的老夫妻,老闆娘熱情地向小小推薦一件寶藍色旗袍:「閨女,這旗袍你試穿看看,肯定好看。」小小抵不住她的熱情,拿起旗袍進更衣室去試穿。

  紹昀閑著沒事,就和老闆聊起天來。老闆是個熱情的老頭,告訴他這店裡的旗袍全部是他們兩夫妻親手所做,夫妻二人已有二十多年做旗袍的經驗,定做一套老式的純手工婚禮旗袍,至少需要一年時間。

  耿紹昀訝然:「要這麼久?」

  「那當然,」老闆說得頗為自豪,「做旗袍不比其他衣服,需要精湛的手藝。我們會因人而異,做出適合這個人的旗袍。如果一個人穿不出旗袍的神韻,就是對這種工藝的侮辱,給再多的錢,我們也不會為她製作。剛才那個女孩兒就很好,能把旗袍穿得韻味十足。」

  耿紹昀覺得老闆奉承得有點過了,就笑起來:「她去試穿還沒有出來呢,都沒看見過她穿旗袍的樣子,你能確定是韻味十足?」

  「怎麼沒有看見過?」老闆不服氣,說話很直率,「她半年前就在我這裡試穿過一件黑色的旗袍,這年頭,很少有人能像她那樣完全穿出旗袍的神韻,所以印象特別深刻。她試穿過的那件旗袍當晚就被人買走了,開始我還不肯賣的,可那小夥子太有誠意……」

  耿紹昀手輕輕一顫,夾在指間的香煙幾乎跌落,畫舫上熟悉的孤獨身影,小小的眼淚,恍恍惚惚,他仿佛明白了她莫名悲傷的緣由。小小從試衣間裡出來,真如老闆所說,寶藍色的旗袍穿在她身上,韻味十足,如此風情,最初卻並非因他而展現。

  回去的路上,小小倦極而眠,在他身邊,她總是睡得很安詳。車子開到公寓樓下時,天際裂開了一道灰濛濛的光隙。他傾過身,輕拍她的臉頰:「小小,小小,我們到家了。」

  她閉著眼鑽入他的懷中,像個賴床的孩子,迷糊地呢喃:「讓我再睡一會兒……」

  耿紹昀不禁笑,看著她酣然的睡顏,吻輕輕落在她臉上。熬了一整夜,他生出些硬胡楂,刺在她的臉頰上,微微發癢。她縮了縮腦袋,還是固執地閉著眼睛。「小小,」他親她的耳垂,「我們結婚吧。」

  半天沒有聲響,似乎又睡熟了,耿紹昀悵然歎了一口氣,她突然睜開眼:「你剛才說什麼?」

  「我們結婚吧!」

  她一下子清醒過來,怔怔地盯著他,沉默不語。熱切的心一點一點冷卻,他鬆開摟著她的手,語氣儘量保持平淡:「算了,你……」

  她猛然在他胸前捶一下,薄嗔淺怒:「你這傢伙,怎麼現在才向我求婚,害我等這麼久。」

  他倒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她窘迫得兩頰緋紅,聲細如蚊:「哎,你說過的話,可不能反悔,男子漢大丈夫,一言……」聲音越來越低,低到最後,幾不可聞。

  笑意在他唇邊慢慢綻開,漸漸變成愉悅的哈哈大笑,他重新摟住她:「不後悔,打死也不後悔!」心情如第一縷破雲而出的陽光,所有陰霾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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