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遇見下一秒的你(55)_南適

五五

　　「喂，好好？」

　　「哪兒呢？」聽筒裡傳來嘈雜的聲音。

　　「馬大寶回來了，我們在逛超市呢。」

　　「喲，夫妻團聚啊，恭喜恭喜，我沒別的事兒，就是祝你中秋快樂。」

　　那頭哈哈笑，對旁邊說：「好好祝我們中秋快樂。」然後聽到馬大寶說：「我也祝她中秋快樂。」

　　蘇亦好趕緊喂喂了兩聲，「刺兒薇，我告訴你，別說漏嘴啊。」

　　林海薇差點兒說了，聽她的話，又閉了嘴，不敢說什麼，兩個人拜拜。

　　又剩蘇亦好自己了。她握著手機，腦子裡過濾還有誰可找。她和卓天、李錚再好，也絕不會和他們一起過節，他們都知道，也從來不在過節時打電話。蘇亦好本質上是一個女人，任何一個女人有的特質，她都有，某些方面甚至更強。

　　躊躇了一會兒，蘇亦好看街上的行人三三兩兩，或笑語盈盈，或腳步匆匆，很熱鬧。低頭看看腳下的影子，她動，影子也動，她不動，風吹了她的頭髮，影子還在動。站了一會兒，她覺得有點兒冷，慢慢悠悠地晃進了超市。

　　超市里人山人海，賣燒雞和熟牛肉的櫃檯前居然排起了長隊。四處都是喧鬧聲，原來這就是生活的氣息。蘇亦好買了袋餃子，又買了些水果，拎著回家。家裡果然沒人，把餃子扔進鍋裡，人倒在沙發上看了會兒電視，找來找去，沒有好看的節目。新聞，廣告，還是新聞，還是廣告，再等，就是無聊的晚會。中國的娛樂節目既不能娛樂人，也不能感動人，不知有什麼看的。蘇亦好吃完餃子，手機開始不斷地響，都是些格式化的短信。現在的人，禮節拜到，內容卻是拿來主義——也是，恭喜發財也不是原創。

　　蘇亦好索性關了機，耳朵清靜。一會兒，家裡的電話響了，蘇亦好一動不動，響唄，接了浪費自己也浪費別人的能量，陳明然不在，想找他打手機去。

　　蘇亦好打開電腦，CD早已經不流行了，人們都是看DVD和比DVD更高級的東西。現在DVD機也不用了，有了電腦，一切省事。可電腦的音響總是不大好，無所謂，現代人的一切都是速食，有調就行，誰探訪你細微的感情呢？自己的婚姻又何嘗不是，各人有各人獨立的生活，誰管你呢？

　　點開，迴圈播放，《Hey jude》在空曠的黑屋子裡流了出來：

　　Hey Jude, don't make it bad, take a sad song and make it better.
　　Remember to let her into your heart, then you can start, to make it better.

　　她不大聽外文歌，但她喜歡這首，似乎是一個人走過滄桑，回頭淡看，記憶升起，然後再一一抹去，她覺得這首歌就是為天下所有孤單的人寫的。別以為嫁了人你就不孤單了，相反，更孤單，因為你有了念想。

　　蘇亦好摸黑坐了會兒，陰天，看不出月亮。「八月十五雲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燈」，基本上年年如此。呆呆的沒意思，也不洗漱，她直接上床躺著。

　　屋裡靜極了，簡單的旋律仍然蓋不住牆上的鐘弦滴答滴答地響，隔壁的電視和笑語聲穿牆而來。蘇亦好躺在那裡靜靜地聽著，人小的時候會有家，爸爸媽媽的家，然後長大了就不覺得那是自己的家了。可自己的家在哪裡呢？家是房子，還是心？或許應該是心吧。唯有心安，才是真的有家。家，家……

　　蘇亦好並不生陳明然的氣，她對他，就像她對卓天和李錚一樣，親近，但絕對有距離。她不會強加給他任何他自己所認識不到的義務，現在對她是，將來對孩子，也是。一切看他自覺，也看自己的運氣——因為蘇亦好相信，這不是強加來的。既然是自己選擇的，那麼也沒有可抱怨的餘地。想起瑜伽裡的調呼吸、靜心神，意守丹田，慢慢地，蘇亦好居然睡著了。

　　陳明然在家裡吃過飯，心裡惦記著蘇亦好，不知她怎麼樣了。雖然他對任何一個節都沒有特殊的感情，但畢竟這也是個節。打手機說關機，打家裡電話沒人接，哪兒去了？是不是又和她那些哥們兒在一起？看看表，都十點了，還是沒人接，心裡有點兒煩。

　　「媽，我要回去。」

　　「都幾點了，還回去？」

　　「明天要開會，早上堵車，得什麼時候能到？」陳明然的口氣裡有些不耐煩。陳媽媽歎了口氣，兒子長大了，見一面真不容易。

　　陳明然剛要出門，又想起了一件事，說：「媽，給我拿兩塊月餅，那個雲腿月餅。」進門吃了塊兒，據說是他爸的老朋友孫叔從雲南帶回來的正宗貨，果然和A市賣的所謂雲腿月餅不同。

　　陳媽媽狐疑地看了他兩眼，這還是頭一回，難得兒子要，趕緊包了三塊，陳明然接過走了。

　　陳明然驅車到社區，遠遠地就看見自家的燈是黑的，這都要十一點了，難道她還沒回來？是不是他不在家，她就自由了？

　　他進屋打開燈，茶几上擺了一個碗和一雙筷子，碗裡還有一個桃核，抱枕掉在地上，電視的待機燈還亮著。陳明然眼睛一溜，鞋架上沒有她的拖鞋，難道她在？

　　陳明然走過去敲門，「蘇亦好，蘇亦好！」沒聲音，繼續敲，「蘇亦好，蘇亦好！」

　　裡面傳出蘇亦好透著睡意的很不高興的聲音，「幹嗎？」

　　「你出來。」

　　「幹嗎？」

　　「你出來。」陳明然耐心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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