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遇見下一秒的你(4)_南適

四

　　在林海薇眼裡，即便是男朋友馬大寶也有很多地方遠不及蘇亦好。她俐落、能幹、聰明，什麼事情經由她一分析，條理一下就清楚了。她覺得蘇亦好是天生的女強人的料。可什麼是女強人？蘇亦好說，女強人都是逼出來的，假如有機會，大概所有的女人都喜歡做賢妻良母，蘇亦好也絕對不想做女強人。

　　蘇亦好也不是女強人，只不過是千千萬萬所謂現代女性、知識女性之一，她認為自己很普通。蘇亦好努力地工作，不是為了做女強人，而是為了加強自身的安全感。雖然林海薇的例子就在眼前擺著，但她覺得，人各有命，自己不是林海薇，林海薇也不是自己。假設她有林海薇的運氣，她也不想那麼努力地工作。但另一方面，林海薇從來不加班，得過且過，可蘇亦好從不如此。

　　蘇亦好的工作是法務，好聽一點兒的叫公司律師，天天和各種合同以及股權的盡職調查打交道。投行裡有一句話叫：「女人當男人用，男人當畜牲用」，蘇亦好是資產管理公司的，強度倒沒那麼大，雖然現在不流行勞動模範、優秀工作者的評比，但她的工作能力和對工作的態度卻得到了大家的認可，再不友好的人，也從來不敢說蘇亦好幹的活不漂亮。而且，她似乎只是為了把活幹漂亮，自己又要強，聽不得人家說自己不好，也見不得明明可以把活幹到十分非要幹成九分的樣子。

　　蘇亦好其實也有好多男性朋友，只是，無一例外地都被蘇亦好忽視了性別，朋友也忽視了蘇亦好的性別。在學校時，蘇亦好和同門的卓天走得非常近，一度被大家傳言他倆是姐弟戀，但謠言很快就不攻自破。因為，蘇亦好實在太不像女人了，編制桃色新聞的人自己都覺得沒勁。班上的男女同學都很佩服蘇亦好，她除了唱歌、跳舞等才藝外什麼都會，連修電腦都能蓋過他們。畢業時，男生們搶著和她合影、搶著向她敬酒，互相拍著肩膀，好像是一家兄弟。

　　工作後，圈子本來就小，對於愛情，她不敢輕舉妄動。或許齊婷說得對，她戴著殼生活慣了，放下來談何容易？

　　有一天晚上，加班到十一點多，下了車往家走，蘇亦好忽然想到：如果這時候突然跳出個強姦犯……自己真是冤，守了將近三十年的貞節就被強姦犯奪走了。她對自己的荒唐念頭感到好笑。難道三十歲的時候，還要像二十歲的時候那樣渴望言情小說中的忠貞愛情嗎？她突然想結婚，很想。她厭倦了天天做不完的工作，厭倦了理性又理性，厭倦了冷著臉去左突右殺。

　　想結婚。累了，厭了，什麼白骨精，哪怕是道行再高深，她也只想做一個凡人。

　　其實，也真是該結婚了。一向不希望小女兒早嫁，並以堂堂男兒自詡、從來只等著老伴撥了電話在旁邊聽兩句的老爸這一年來經常主動給蘇亦好打電話，讓她「趕緊想辦法嫁出去」。蘇媽媽說，蘇爸爸有事無事就在家裡念叨，「怎麼就不開鍋呢？」

　　感情是要細水長流的，感情是要風花雪月的，感情是要淋漓盡致慢慢磨合的。說白了，談戀愛就是個持久戰，而打持久戰是需要時間、場合和足夠的體力。如今的她，早已錯過了花開盛時能夠閒情浪漫、招蜂引蝶的時候，結婚已成為「黑雲壓城城欲摧」的緊要，只有打閃電戰了。

　　蘇亦好，逼自己一逼！

　　她真的決定出嫁了，一切從速，以免後悔，以免後悔！

　　她擠地鐵、吃飯、洗碗，兜裡都揣著手機，明知道自己的手機設成了震動，仍不時拿出來看看。手機一直都靜悄悄的，螢幕上盡職盡責地顯示著時間，並沒有任何的短信和電話。蘇亦好將手機揣回兜裡，心卻不像手機那麼安靜。

　　洗漱完畢，蘇亦好心不在焉地躺在床上，電話響了，一看138的開頭，心裡忽然有些緊張。她有些不敢接，電話卻執拗地響個不停。接不接？一番心理鬥爭後，蘇亦好按了接聽鍵。

　　「你好。」熟識的人從來沒有說蘇亦好像女人的，但蘇亦好的聲音絕對具有迷惑性，她曾經受過這方面的訓練。其實她的聲音不難聽，只是說話時不收斂，顯得急了些。

　　「你好。我是陳明然。」A市口音，男聲，聽著比較清朗。

　　「哦，你好，我是蘇亦好。」

　　兩邊都沉默了，那頭顯然並沒有完全準備好說什麼，或許他所準備的也卡了詞。蘇亦好主動慣了，見冷了場，想著那頭可能的尷尬，便主動挑起話頭，「有話要說？」

　　「嗯，看你留了電話……隨便打打。」

　　蘇亦好反倒笑了，她有一種勝利的感覺。她蹺起二郎腿，突然，很想調戲他一下，「哦，那我們探討一下結婚的事？」

　　那頭又沉默了，他可能真的沒想到她會這樣說。蘇亦好從娘胎裡就沒受過淑女教育，她的父母只是把她當做一個人，而不是當做一個女人，蘇亦好受的教育也只是人的教育，而不是「女人」的教育，更何況，此時只有天知道蘇亦好不透明的腦袋裡想的是什麼。

　　「現在？」

　　蘇亦好愣了一下，現在？晃動的腿不動了，她下意識地想擋回去，「現在太晚了，我不方便出去，我已經換了衣服。」

　　「我是說電話裡。」那邊的男聲還是很清朗。

　　真離譜，談結婚連面都不用見，滑稽、荒唐！

　　「好。」

　　兩邊又沉默了。

　　「這樣吧，不妨我們先談談條件，你看怎麼樣？」又是蘇亦好開頭。不知道的人以為蘇亦好特別喜歡主動，實際上只有蘇亦好才知道，她只是心虛，有時只是想趕快弄砸，趕快結束，結束她所不能掌控的東西。因為一般的男人確實受不了蘇亦好的這種作風，不將她當做輕浮的，也一定會將她當做神經病。或許，她心底裡也不希望真的有這樣的婚姻。或許，她隱隱的，開始有些後悔了，想往後縮了。

　　「好。」那頭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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