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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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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父大人,您怎麼能這麼說呢?」馮客還是死性不改,喜歡跟老崔尋開心,「自從你家麥子嫁給我,是我飽受摧殘啊,在外面我是導演,回到家裡就成了長工。」 老崔說:「這很正常,麥子受她媽的教導這麼多年,沒把你當奴隸就不錯了。」 馮客很詫異:「麥子不是您教導的嗎?她是您的女兒呀。」 老崔回答:「小子,我的遭遇比你好不到哪裡去,在外面我是台長,回到家就成了楊白勞……」 我們笑得東倒西歪,老崔又說:「怕老婆是美德,男人嘛,愛老婆才會怕老婆,你這麼怕麥子我很欣慰啊,證明你愛她嘛。」 馮客兩眼一翻,當即作暈倒狀。 吃完飯,他還是一再地邀請我給他的廣播劇配音,「考兒,沒你的加入,這部劇還有什麼魅力可言,」他的態度非常誠懇,一本正經地說,「況且工作中的女人才是健康美麗的,你現在整天荒著,胡思亂想也會想出毛病,我保證,這部劇一錄完,你立馬又會恢復往日神采,今年二十,明年十八……」 我咯咯地笑得直喘氣。 阿慶說:「死猴子,你什麼時候也讓我今年二十,明年十八啊?」 馮客說:「阿慶,我的大姐,從現在開始我叫你小妹好不好?」 「臭小子!」阿慶撲過去就要掐死他。 從阿慶家出來,已是深夜,回湘北是不可能了,我準備到碧潭花園去過一夜,可是上了馮客的車,我卻對他說出了「彼岸春天」的名字,一說出口,我的心就一陣撕裂的痛。那裡已經沒有我的住所,我去幹什麼?下了車,跟馮客和麥子道別,我忽然覺得很不適,摸摸額頭,又是滾燙的,吃飯的時候就咳個不停,現在更咳得接不上氣,難不成我真要死在長沙? 在這寒冷的冬夜,風雨交加,社區內行人稀少,我頭重腳輕地朝湖邊走去,步履艱難,心裡的念頭卻是那麼強烈。到了湖邊,被我賣掉的莫愁居並沒有燈光,可能是主人趁著黃金假期出去旅行了,旁邊的近水樓臺倒是亮著燈,祁樹禮從美國回來了?不可能吧。但我無暇理會,徑直朝在水一方走去,一步步,越接近就越渺茫,仿佛連空氣都變得悲傷,就在眼前了,湖還是那個湖,湖邊那棟黑漆漆的房子,卻跟鬼屋一樣的,在這風雨交加的晚上顯得格外陰冷淒涼。 再也沒有了溫暖的燈光。 再也沒有了動人的琴聲。 再也沒有了隔岸深情的對望。 我用他走前留給我的鑰匙打開門,一股近似墳墓的潮氣和黴味迎面撲來,我摸索著開了燈,霎時亮如白晝,房間內一切如舊,客廳長長的桌臺上依然擺著蠟燭、紅酒和餐具,不過早已看不清原來的面目,全部蒙上厚厚的塵土,那些原本豔麗芬芳的鮮花和桌中央那個巨大的蛋糕也已腐爛殆盡,只剩黑黑的一堆汙物。至於地毯和牆上的掛鐘、名畫也都不是原來的樣子,還有沙發和牆角的那架鋼琴更是被厚厚的塵埃覆蓋。我走到鋼琴邊,揭開琴蓋,琴鍵倒還顯出白色,隨便按了一下,「嘣」的一聲悶響響徹房間,仿佛一記重錘,擊得我五臟俱碎,淚如雨下—— 這鋼琴啊,如同他的愛,原本從高音到低音都有的,婉轉纏綿,驚心動魄。可是現在,一切都遠去了,這架鋼琴沒了主人,再也奏不出絕世的音樂,如同我們可憐的愛情,失去生存的土壤就只能隔海相望,從一開始就被世俗所不容,我們都想為對方好,以為彼此奉獻毫無保留就能讓愛繼續,可是結果呢,命運陰差陽錯,人生處處佈滿陷阱,我們最終逃脫不了勞燕分飛,正如同蕭邦的那首曲子,離別就是宿命,一切的努力仿佛只是為了更徹底的鑽進命運精心安排的圈套。我逃不出這圈套,他也逃不出。繞了一大圈,我們還是不屬於彼此,守在他身邊的不是我,守在我身邊也不會是他…… 我搬來張凳子坐到鋼琴邊,忽然很想演奏,彈的還是那首《昨日重現》。可是我知道,昨日是不可能重現的,愛卻可以依附著思念繼續蔓延,如果他在異國能感應到我的琴聲,會原諒我嗎?這麼一想我又咳嗽起來,手也是僵的,彈得很不好,一首曲子彈了幾遍都沒彈完,斷斷續續,支離破碎。 突然,我感覺客廳的門被推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朝我走近,我沒有停下的念頭,卻不敢回頭,咳嗽著繼續演奏。 「考兒,是你嗎?」一個男人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我不用回頭就知道他是誰了。 「考兒,考兒……」他輕聲喚著我的名字,一雙大手放在了我的肩頭,我很明顯地感覺到他在發抖,「真的是你嗎?考兒,回過頭看看,是我啊……」 如他所願,我回過了頭——祁樹禮巨人般站在我面前,理著平頭,目光焦灼,神情還是那麼的威嚴,而我瘦骨嶙峋的樣子可能也嚇到了他,讓他幾乎倒退一步。「考兒,你……怎麼瘦成這樣了?」他伸出手觸摸我的臉,我躲開了,他顯得異常激動,「老天,這是誰的罪過?考兒,我的考兒……」 「不要看我的樣子,我現在過得很好,你走吧。」 我冷漠地轉過臉,繼續彈琴。可是我的手指完全僵住了,視線模糊,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胸口劇烈地疼痛起來。 祁樹禮趕緊拍我的背部,很著急,「你病了,天這麼冷,怎麼上這來?」 「不要你管!」我甩開他的手。 「考兒!」他叫起來,不由分說就拽起我,「你起來,咳得這麼厲害,我送你去醫院……」 「不,你放手,讓我待在這裡!」我掙扎著,突然就哭了起來,撕心的絕望哭聲,淒厲如厲鬼,把沉悶空落的房間攪得似一艘風吹浪掀的船。而我是如此的依戀這裡,仿佛空氣中還彌漫著他的氣息,這裡有他的影子,我看不到他的人,至少讓我感覺他的影子,感覺他真實地存在過,雖然他對我而言,只能是觸不到的戀人! 「考兒,你怎麼了,別這樣,有什麼話好好說。」祁樹禮試圖穩定我的情緒,扶住我搖晃的身子。我抓住他的臂膀哀求著說:「讓我待在這裡,求你讓我待在這裡,不然我會死的……」 「他已經走了,你幹嗎還這樣!」他吼了起來。 「我……知道他走了,不用你告訴我他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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