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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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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之走後,我又接著喝酒,喝到後來,酒不像酒了,像喝白開水,我越喝越渴,剩下的半瓶紅酒不一會兒就被我裝進了肚子。紅酒是很有後勁的,當我覺得渾身發燙兩眼昏花的時候,我知道不能再喝了,再喝只怕又要進醫院。我害怕醫院,自從到醫院給祁樹傑認屍後我就格外地害怕醫院,總覺得那是個死亡之地,難道不是嗎,我不剛在醫院把我的孩子扼殺了嗎?想到那個孩子,我的心又是一陣劇痛,做的時候不覺得痛,就像手術時打的麻醉針一樣,麻醉一醒就痛得無處藏身。而且越清醒痛得越厲害,酒精有時候不但能讓人糊塗,也讓人清醒,一清醒就什麼都來了,痛苦、悲傷、灰心、沮喪、悔恨、絕望一股腦兒往我胸口堵,讓我莫名地喘不過氣。我突然又有了那種感覺,那種被人掐住喉嚨的感覺,難道大白天的我也在做噩夢嗎? 突然門鈴響了。嚇我一大跳。這個時候會有誰來?誰還會記得我這個多餘的人?我搖搖晃晃地去開門。開了門我居然好半天看不清門外的人是誰,等我認清的時候,那傢伙已經大搖大擺地進了門,進屋看見滿桌的酒菜大為驚訝。 「不錯嘛,有酒有菜,看來你這年過得挺滋潤的。」 耿墨池在餐桌前坐下,虎視眈眈地看著我。來者不善!他是準備跟我大幹一場了。因為有酒壯膽,我也不怕,很不客氣地說:「這不歡迎你,請你馬上離開!」 「我會離開!」他的臉冷得結了冰,「我不稀罕賴在這,但離開之前我必須弄清那個孩子是不是我的,你最好說實話,否則我不會輕易離開!」 「是不是你的有那麼重要嗎?我們已經結束了!」 「當然重要!而且比你想像中的重要得多,別想騙我,白考兒,我要的只是一個答案,『是』還是『不是』,你乾脆點。」他望著我,目光錐子一樣的穿透我的胸膛。我確實是喝多了,但頭腦還算清醒,我也逼問道:「要我回答你的問題,你先得回答我的問題。」 「什麼問題?」他很不耐煩。 「你跟你的那個助手是真的嗎?」我仗著酒膽問。當時想只要他承認了,認個錯,事情還有得談,誰知他不僅不承認,還說我喝多了發神經。「我親眼看到的,還有假嗎?」我忍無可忍。 耿墨池瞪大眼睛,還在裝:「親眼看到的?什麼時候看到的?我跟誰上的床我會不知道嗎?自從我太太去世後,我只碰過你一個女人,你別睜眼說瞎話!」 「你他媽才睜眼說瞎話呢,姓耿的,你馬上給我滾,別跟我在這裝,我看著噁心!」我真的氣瘋了,到了這份上,他居然還給我打馬虎。 「你說髒話!你怎麼跟個潑婦似的!沒做過的事我為什麼給你解釋,只要是我真做了,別說是上床,就是殺人,我都可以承認!」 我一愣,難道真是我弄錯了,可那天我沒喝酒啊,我看得清清楚楚的,兩個人抱成一團睡在被窩裡,怎麼可能會是假的?「你慶功宴那天和誰在一起,難道你心裡一點都沒數嗎?」 「我那天喝多了,是助手小林送我回公寓的……」耿墨池也怔了怔,忽然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張大了嘴,啞口無言。 「說啊,怎麼不說了?」 「我想你是誤會了……」他還想辯解。 「夠了!別跟我噁心了,你的那些髒事爛事我不想聽!」我渾身發抖,指著他的鼻子吼,「消失!你馬上給我消失!我再也不想見到你,耿墨池,我們完了,你沒贏,我也沒輸,你在玩我,我也玩了你,我們誰也沒戰勝誰……」 「你……你這個……」 耿墨池臉如死灰,猛地跳起來想撲過來抓我。 我忙躲開,繼續說:「我什麼呢,我這個蕩婦是吧,沒錯,我就是蕩婦,我十四歲就跟男人上了床,不是蕩婦是什麼,你看走了眼是嗎?活該!」 耿墨池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下巴無法控制地在抖,我幾乎可以聽到他牙齒「咯咯」的撞擊聲,他可憐地喘息著,血紅的眼睛恐怖地瞪著我,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但是他站著沒動,並沒真的撲過來,只是用手死死地捂住胸口,好像裡面有什麼東西戳著他的心一樣,表情很痛苦,這正是我要的效果,他讓我嘗盡了那麼多的痛苦,現在是通通還給他的時候了。 「你不是很想知道那個孩子是誰的嗎?」酒精讓我完全喪失了理智,我像個瘋子似的指著他,一字一句地說:「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那孩子是你的,是你的!我本來想生下這個孩子,那天我去公寓找你就是想告訴你我懷了你的孩子,誰知道一進臥室就看到你跟那死丫頭睡在一起,我還有什麼理由給你生孩子!當天下午我就去了醫院,你知道手術後醫生怎麼跟我說嗎,他說孩子都快成形了,是個男孩,多可惜啊……」 耿墨池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臉色白得駭人,他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站在那搖搖晃晃像一棵就要被連根拔起的枯老的樹。我殘忍地笑著,全然不顧他的痛苦,瘋得更加忘乎所以,我用我所知道的最惡毒的語言辱駡他,詛咒他……可是他的狀況好像不對,搖晃得更厲害了,像個瀕臨死亡的可憐的溺水者絕望地朝我伸著手,「快,快叫救護……」話還沒說完,他就一頭栽倒在地上,痛苦地綣成了一團。 在等待救護車的那漫長的幾分鐘裡,他靜靜地躺在我的懷裡,那張因痛苦而扭曲的臉突然那麼的寧靜和安詳。我哭著喊著,親吻他的臉,卻感覺不到他的心跳,仿佛他真的離我越來越遠。這一刻我才知道,我殺了他! 可是墨池啊,我是愛你的呀,哪怕你的背叛讓我痛徹心扉,我也從不懷疑對你的愛!知道嗎,若不是你毀掉我對整個世界的信任和夢想,我又怎麼會對你下此毒手?是你讓我變成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可憐蟲,誰都可以踐踏的可憐蟲!如果我殺了你,其實也是殺了我自己,我會死得比你更徹底,墨池…… 救護車來了,他被擔架抬著推進車內,一路呼嘯著送進了醫院。在搶救室外,我已經沒有力氣哭了,像個等待執行的死刑犯癱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望著進進出出的醫生護士兩眼發直,沒了思想,沒了知覺,除了呼吸,什麼都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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