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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別嚇唬我啊,我就怕別人找我談。這兩天斯文森要找我談,劉大昆要找我談,你也要找我談。都吃錯了同一種藥咋的?

  我重要還是他倆重要?大上周就跟你提過了,不談拉倒。

  當然是你重要。既然你強烈要求,那現在就談吧。

  不行,電話裡說不清。

  那就後天下班後去桂林路談……哎呀,手機被你打沒電了。

  等著吧,不聽話連你都打沒電。

  岳子行當然清楚譚璐要和他談什麼,心情變得越發糟亂,心想苦海無邊,這煩惱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岳子行現在顧不上譚璐,他最擔心的當然是倪約。那個精神出了問題並被家人接走的女孩兒,幾乎可以肯定就是倪約。他找倪婉核實情況,可她手機關機,跑到她公司一問才知道她去了漢城,下周才能回來。焦急無奈中,他將滿腔憤懣撒到了焦三喜頭上,咬牙切齒地罵,姓焦的,如果倪約有個好歹,我他媽整死你。

  嶽子行回到辦公室,見程輝和菜菜小聲商量著什麼,就不好意思打攪,慢悠悠地轉到財務部,對低頭忙活的老張說,一滴油沒賣,你有啥賬可算的?老張說,算算公司黃了咱們能得多少賠償金。嶽子行兩眼放光地說,算出來了嗎?多少?老張乜了嶽子行一眼說,傻小子,大人說啥你都信。

  嶽子行嬉笑著回到部裡,發覺程輝和菜菜都在盯著他看,就說看什麼看,再看收費了啊。程輝說,笑笑可以,一收費性質就變了。氣得岳子行樂也不是,惱也不是。

  程輝和女友週二剛從香港飛回來,拿到了夢寐以求的赴澳簽證。程輝給嶽子行和菜菜都帶了小禮物,是蕭雅軒最新專輯的正版CD。岳子行知道程輝私下裡會給菜菜別的禮物,至於是什麼寶貝就用不著追究了。程輝閉口不談香港的事情,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嶽子行就喜歡他這種天高雲淡的做派。不像有些人,去趟鐵嶺也會搞得地球人全知道。

  菜菜說,皮特你這麼大了怎麼還長青春痘啊?嶽子行用手在臉上一摸索,發現左臉蛋上不知啥時起了一個大疙瘩。菜菜說,看樣子還在發育。程輝說,是發「欲」吧。說完和菜菜一起壞笑。嶽子行說,我家自留地裡的活都幹不過來,正想往外承包呢,還發哪門子「欲」呀。

  三人吃吃地笑完,程輝對嶽子行說,皮特,我過兩天就交辭職信,大概十天以後離開公司,下月就走了。我正在策劃一次狂歡,到時不狂不歡絕不甘休,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嶽子行說,要遠走高飛了,可喜可賀,可你這一走,扔下我和菜菜怎麼活呀?

  菜菜不鹹不淡地說,離了他地球照樣轉。

  嶽子行說,那不對,他走了革命沒法幹。

  程輝的即將離去使辦公室彌漫著落寞和傷感的氣息。最不好過的就是菜菜了。不管她和程輝的辦公室戀情進展到何種程度,也不管她的交友思想如何前衛如何灑脫,她臉上淡淡的酸楚和惆悵都無聲地表明,她對這場早已預見的別離不會無動於衷。嶽子行的心情則比較複雜,既為少一個工作上的競爭對手而竊喜,又為失去一個不錯的同事而惋惜,還為身邊有這麼個牛逼人物而萌生妒意。

  程輝對嶽子行說,菜菜正在辦加國移民呢,估計明年就大頭朝下了。你還在國內混個什麼勁兒呀,聽我話,能走就走吧。

  嶽子行說,老子的隊伍已開張,三個人哪,哪能像你們一樣說走就走?你們都飛向天堂吧,我願意在地獄站崗。

  程輝歎道,皮特,你完了。不知是說真的還是開玩笑。

  嶽子行說,完就完吧,人生自古誰無完啊。說罷將腦袋靠在椅背上作瀟灑悠閒狀。其實他心裡被程輝的那句話刺激得倒海翻江。感情焦頭爛額,公司前途未蔔,他真的就這麼完了嗎?

  下班時程輝想請吃飯,嶽子行和菜菜都謝絕了。今晚劉大昆邀請嶽子行去他家小坐,要暢談理想和愛情,還特別囑咐嶽子行帶上特特,說很長時間沒見小傢伙了挺想的。嶽子行以為這次「峰會」與蘇舞柳有關,就答應攜愛子「出席」。

  嶽子行走出宏譽大廈,目光不自覺地被香格里拉吸引過去。他想像著倪婉也下班了,正款款走過酒店大堂。她香豔襲人,步姿淑雅,引得不少西服革履悵然張望。

  嶽子行先回了趟家,接上兒子就往劉大昆家去。

  馮箏隱約猜到了劉大昆的用意,心中又喜又憂,不知兩個男人會談出什麼結果。她給特特穿得漂漂亮亮,叫他出門聽爸爸的話,別亂跑,別亂要東西。岳子行很少單獨帶孩子出門,她不放心,反復叮嚀他過馬路千萬要小心,到哪兒都看緊孩子。

  劉大昆買了幾瓶啤酒和一大包孩子喜歡吃的零食,外加一個可以變形的恐龍玩具,又在一家社區飯館訂了幾個菜,吩咐一個小時後送到家裡。他離婚後食欲大損,平時一個人又懶得做飯,時間一久就荒了廚藝。今晚岳子行帶小公子登門,他不能怠慢又不願動火,只好如此投機取巧了。

  劉大昆經過一番思想鬥爭才決定出面替馮箏說話。他以前沒少勸嶽子行,讓他儘早在馮箏和譚璐之間做個取捨,並且傾向于取馮舍譚。可岳子行總拿劉大昆的話當耳旁風,說輕了不疼不癢,說重了又傷和氣。這回劉大昆甘當說客,早把個人臉面置之度外。他覺得嶽子行在感情的歧路上越走越遠,作為朋友他不能再聽之任之。當年是他帶著剛下火車的馮箏去找嶽子行的,所以眼見善良無辜的馮箏在火坑邊掙扎,他自認難逃干係,也不忍心再袖手旁觀下去。他知道,如果他不幫馮箏,恐怕不會有人能幫她了。雖然他同樣理解和同情譚璐,也希望她能修成正果獲得幸福,但從個人情感和社會公德兩方面看,他更願意讓馮箏找回自己的美好生活。

  岳家父子駕到後,劉大昆抱著特特一頓猛親,把零食和玩具都堆到他眼前。特特見到疼他寵他的劉大大雖然很放肆很開心,但爸爸不吐口,他還是不敢隨便受人之物。嶽子行說,拿著吧,快謝謝劉大大。特特聽話地謝過劉大大,這才歡天喜地地接過東西,又吃又玩煞是快活。嶽子行說,這小子什麼都好,就是話少。劉大昆說,話少好呀,省得像你整天胡說八道。嶽子行問,你咋知道他愛玩恐龍?劉大昆說,我買前問了,人家說現在的孩子都好這個。劉大昆看著特特長大,對他感情頗深,平日沒少在他身上花錢。

  飯館把所訂飯菜送來了。賓主三人邊吃喝邊聊天。特特沒吃幾口就飽了,捧著劉大大給的一聽可口可樂喝個沒夠。岳子行說,馮箏說小孩子喝碳酸飲料不好,在家根本不讓他沾可樂的邊兒,到你這兒敞開肚皮喝了,看把他美的。劉大昆說,馮箏照顧孩子真是沒說的,有這麼個好老婆,你省老心了。嶽子行說,是啊,不然要她幹嗎呀,再說她也只能幹這點兒活。劉大昆說,這話我不愛聽,你能幹點兒啥呀,人家憑啥要你呀。嶽子行幹了半杯酒說,你說的沒錯,我發財發不了,升官兒升不了,標準的餅材。不過我他媽就這德行,她愛要不要,不要更好。劉大昆說,剛喝就高了,不至於吧?嶽子行說,早著呢,萬里長江剛喝完第一口。

  又喝了一會兒,劉大昆見特特離桌去玩了,油然歎道,這孩子真可愛,生在你家算他的福氣,若是生在我家,有爹沒娘的就慘啦。嶽子行說,你得加緊再找一個,屋裡沒女人就是不行,看這家亂的,吃飯還要從飯店端。劉大昆說,再找一個談何容易。嶽子行說,還跟我保密呀,女三號不是讓你給笑納了嗎?劉大昆說,八字還沒一撇兒呢。嶽子行說,那立即展開強攻,還等個六呀。劉大昆說,請她吃了一頓飯,仔細接觸後感覺不如以前。嶽子行問,你們都是咋接觸的呀,零距離了嗎?劉大昆說,你又想歪了,我們是心靈接觸。嶽子行說,你小子肯定還在想藍青,要不怎麼見她就跑?你老想著她,怎麼可能對別人有感覺呢?

  劉大昆拉開長談的架勢說,就算我不想藍青,也很難和別的女人從心靈上親近,因為我老是用一種悲觀、懷疑、提防和恐懼的眼光看她們,她們也用同樣的眼光看我。我覺得大多數人首婚是為了愛情,而再婚是為了生活。所以我寧願重婚,也不願再婚。

  嶽子行說,你也算跨世紀的老青年了,可思想卻又舊又爛,聽起來像老教授講課。你今天找我來,就是想給我上課嗎?

  劉大昆說,我請你來,好酒好肉伺候著,還免費讓你聞道解惑,偷著樂吧。我離過婚,看問題肯定比你深刻。我覺得,一對兒同甘共苦過的原配夫妻,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應該輕言離婚。挽救一樁婚姻,要比毀滅一樁再築一樁更有價值。孩兒他爹,你可要三思啊。

  嶽子行納悶兒道,這都是從哪本書上背下來的啊?大昆你今兒是怎麼了?神道道的,嚇人。

  劉大昆說,我是想讓你好好珍惜你的家,別給兩個人和孩子留下遺憾。

  嶽子行警惕地問,馮箏給你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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