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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我們執手而笑。

  奧博廣告公司的周年慶,出乎意料的名流雲集,酒會的場面比我想像的豪華。

  柏銘濤看到我的表情,眼睛閃過幾分了然,「奧博廣告的沈林他姐夫頗有背景,大家都會給點面子。」

  再一次的出乎意料,柏銘濤竟像是很瞭解內幕?腦海裡尚來不及轉彎,我們已經走到了迎賓口,沈林領著一幫幹將正在迎客。

  「沈總,你好。」我迎上去。

  沈林正伸出手和我禮貌地相握,極短的時間,他的視線落在我的旁邊,眼睛裡像是突然冒出火星。

  「柏處長。」他一個箭步躍到柏銘濤的面前。

  我猛地收住了正要出口的話語。

  柏銘濤的身影被耀眼的光線勾勒出一道銀色的邊,將他的疏離淡遠襯托得淋漓盡致,他眉宇之間的端凝沉穩之氣,竟如那深潭靜水。

  他抬手制止了沈林激動的話語,「我不做處長有段時日了,今天我是陪客,大家都隨意。」

  沈林那表情是相當的精彩,既不能違逆又很不甘心,「那、那等會兒怎麼也得我敬您一杯,這一杯您不能推了。」他盛情殷殷。

  「今天是奧博的周年慶,這杯賀酒我當然得喝。」語氣極度禮貌。

  這一刻,我見識了柏銘濤高貴氣度下的淡漠與傲岸。

  笑容從我的嘴邊悄悄淡去,我竟然會忘記了他那特殊的身份。

  沈林很知趣地住了口,他回過頭來,握住我的手,「樊小姐,我真是很榮幸你今天來參加我們奧博的周年慶。」

  他老半天不肯放下來,那熱誠已是溢於言表。

  我全身的寒毛都在立正,「沈總,祝奧博廣告越來越來興盛,在新的起點上走得更高更遠!您後面還有客人呢,您忙,我們先進去了。」

  我很順溜地說完,手抽出,閃在了一旁,後面的人迎上前來和他打招呼,我得以脫身。

  我和柏銘濤走入大廳,大廳內擠滿了身穿華服的名媛貴婦和打扮莊重的紳士,每個人都興致高昂。

  我下意識地看了柏銘濤一眼。

  「中途溜走還是有機會的,對方會當作看不見。」柏銘濤悠悠地說。

  「真好,這個安慰對我非常有用。」我拿起手中的紅酒,深抿了一口。

  柏銘濤極力忍住唇邊浮出的笑意。

  酒會非常隆重。沈林致辭完後,我看到他往柏銘濤的方向行來,我不落痕跡地連退幾步,身後正好是藍貓工作室的魏總,我迅速集中精神和他聊起來,我發現我們共同的話題還蠻多的。

  「丁總,幸會幸會,想不到沈總居然能把你請來,你最近在地產界可是出盡了鋒頭!」

  「莫翁過獎了,我只不過是運氣,還望前輩們多提攜。」

  世界突然靜止了,所有的喧囂邈若山河,只有一個聲音,我感覺到心臟跳動得幾乎要碎裂。

  我緩緩地回頭,請求時間在這一刻靜止,方正的臉堅毅的眉,那極熟悉極深刻的身影,穿透記憶的黑幕闖到眼前。

  我眼前一黑,人已立不住,手中的紅酒傾落。

  一隻手扶住了我,柏銘濤淺淺地抬抬臂一帶,「抱歉,失陪一下,樊小姐答應我在演奏這首曲子的時候和我跳支舞。」

  「請便請便。」

  我腦海中嗡鳴一片,一首曲子由遠及近。

  樊玲,用腳尖點在地上,想像你是一隻輕盈的蝴蝶,你的裙擺是你的翅膀,哈哈,對對,就是這樣,我就說我這品學兼優,什麼都一把抓的小豬妹怎麼可能學不會跳舞,左,右,左,對的,旋腰,輕盈歸步,翔舞流塵,衣袂翩然如柳枝輕折,倒入我的懷中,閉上眼睛,樊玲,感覺到風、雲都在你眉宇之間了嗎?

  我輕輕睜開雙眼,一張沉毅的面容深深俯瞰,眼睛璨如星辰。

  仿佛一腳踏空,心從高處帶著寒冽的風聲墜落。我像沙漠中僅剩最後一點氣力的旅人,勉強讓自己站立。

  我的視線穿過這重重的屏障看到那個男人漸行漸遠的背影,他邁出大門的挺直背影,俐落決絕。

  我穿過了擁擠的大廳,掠過長廊,跟隨著他的背影,聽見自己急促呼吸,伴隨著空洞的腳步聲,輕飄得似要離開地心。

  他拖著行李面對著奔跑而來的我張開雙臂,「收拾好東西了嗎?是坐車還是坐船?這一走得過個三年五載才能回來了。」

  「啊?」

  「要三年五載才能有娃兒吧,那時候父母不肯也肯了。」他抱著我哈哈大笑,「反正要是提親不成,我拐你私奔定了。」

  往事悠悠,歷歷如昨。

  走廊的盡頭是扇門,門洞開,黑暗呼嘯而來。死寂的長街。

  我慢慢地蹲了下來,眼淚無聲地往下落,一聲嗚咽都沒有,一張紙巾遞了過來,眼淚打濕了紙巾,一張接一張。

  「這世上人們以為貧富是最大的距離,於是便渴望消除貧窮,人們以為貴賤會是最大的阻礙,所以便不甘於低賤。」我喃喃低語。

  「其實最大的距離,是你所愛的人避你如蛇蠍,他與你形同陌路,相聞相望卻漠不相識。」

  曾經的等待,現今的煎熬,無論是痛失所愛嘔心瀝血,還是風頭盛景攀於頂端,皆為苦苦掙扎……

  不能放手。

  之前那麼天真地害怕著,害怕自己一鬆手他就會不見了。

  那麼天真地以為,他的傷痛不會亞於自己。

  原來,堅持的……真的只有我而已……

  「我應該感激他的,感情裡最忌諱的是以為別人還對自己留有舊情,平白的牽念。他不讓我保有絲毫的幻想,了斷得乾乾淨淨,免去無端的折磨,這樣很好,很好。」

  我笑,蒼白恣意的笑容。

  「樊玲,」柏銘濤語氣裡慣常的沉靜淡定消失了,極輕極輕的聲音,「曾經相遇,總勝過從未碰頭。」

  輕輕的聲音,輕到幾乎聽不見,卻清楚得如同煙蒂輕輕燙在指上,灼痛入心。

  「你痛過嗎?你知道什麼叫做無可奈何嗎?什麼是放棄?什麼是求不得?你統統都不知道,你只不過是個局外人!」

  任何場合皆變換自若,任何時候都尺度如恒,完美得像一座水晶城!

  始終,把一切都計算到最好,靜如深潭;始終不強求任何事情,不動如山;始終不抱怨任何境況,難以觸及;始終在危險來臨之前就先消弭,無懈可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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