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幟雪(45)_我願乘風

四五

　　「旭升廣告公司要搬辦公室，前後估計要忙一個星期左右，所以我申請一個星期的假期，沒有重要的事情我就暫時不來台裡了。」我朗朗地說。

　　他側目，「樊玲，我怎麼覺得你請的這個假，有打著搬家之名行偷懶之實呢？」

　　他揶揄的口吻。

　　我笑眯眯的，完全無辜地回道：「柏台，這可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問題了。」

　　我和他一起走進會議室。

　　特別節目部的會議主要是新聞的選題、近期專欄節目的回饋，以及欄目的走向、調整。會議中討論積極，時有智慧的火花閃耀，這就是柏銘濤與會的催化結果。

　　柏銘濤在會上是一個很善於傾聽的人，他不會先發表一通，限制大家的思路，也不會犯大人物的毛病，從頭到尾保持緘默，讓人摸不透內裡乾坤，用「猜」字訣來考驗你。他會在大家爭論和碰撞時輕點一下，一下子讓人打開一個更明晰寬廣的思路，如果大家實在糾結於彼此不能說服的狀態，各持己見的時候，他總有清晰的態度直接指定選題，避免了雙方唇槍舌劍地浪費時間。

　　柏銘濤的知識廣闊而豐富，他的獨特見解令我們都受益匪淺，我和特別節目部時常笑談，他參加的會議就是高規格——亞瑟王的圓桌會議。

　　會議很快就討論出了結果，效率整整提高了一倍。

　　我邊收東西，邊用眼角瞟了一眼時間，25分鐘，連半小時都沒到，我眯眯眼睛得意自己的先見之明。

　　「樊玲，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柏銘濤對我說。

　　啊，我抬眼看他，睜大的眼睛裡肯定流露出了像被雷擊了的呆滯。

　　「你有事？」柏銘濤通過我的神色立刻領悟。

　　我忙不迭地點頭，「是。」

　　柏銘濤微微一笑，風度翩然，「那就算了。」他輕描淡寫地說。

　　什麼叫算了，按常規應該是下次再說，算了就好像是有什麼好事情過期不候。

　　柏銘濤的眼底流出隱隱的笑意，我眼前有一排排的烏鴉飛過。

　　故意的，我敢用10塊錢來打賭，他絕對是故意的！（因為我從不賭錢，10塊都是很高的數額了，原則的顛覆。）

　　我差一點就站起身和他一起去辦公室探個究竟了，但是我眼前閃過蔣峰的表情，數月裡蔣峰要一直給我這表情，我打一寒戰，我不被內疚折磨死也會直接把自己了斷了，大BOSS不常見，悔也不過是一時。

　　我權衡利弊閉了閉眼，媽媽說過，有些事情忍一忍很快就過去。

　　我走出電視臺，身影剛跨出，蔣峰就已經跳出車外。

　　他打開車門等待著，眼瞳綻放光芒，笑容像是落了光似的明亮耀眼。

　　車子仍停在剛才的位置上，哎，不出我所料，這個一根筋的蔣峰會一直待在車上等我半小時，或者更久。

　　我系好安全帶，看著面前這個笑得像得到糖果似的小孩，「下面我們去哪兒？接下來的時間都是你的了，安排吧。」

　　「國際禮儀法規定——約會的第一首要，關手機。」他的聲音正經八百的，煞有介事。

　　我無奈地揚揚眉，好傢伙，連國際標準都拿出來了，這約會的規格……好，咱也和國際接軌一回吧！我把手機轉接到了秦渝的手機上，給她發了短信，以她的能力只要不是天塌下來應該都能處理。

　　一整天我跟著蔣峰從本市最俗的景點玩起，吃小吃，坐遊船，爬小高山，我八百年沒鍛煉過的老骨頭啊！

　　反觀蔣峰精神抖擻，像一匹剛出閘的跑馬，什麼都敢玩，什麼都要嘗試，阿拉伯飛毯、海盜船、時光隧道、冒險過山車，他笑得神采飛揚，顯露出最單純的快樂。

　　我只要搖頭，他就站在我面前，睜著他那雙光芒閃爍的眼睛，微微皺著鼻子，「這個我從來都沒有玩過耶。」可愛得不像話的模樣讓我根本無法拒絕。

　　終於我癱倒在遊樂場的休息椅上，蔣峰蹲在我面前，一下子跑去買霜淇淋，一下子跑去買麵包，一會兒又遞過一串烤肉，我有一口沒一口地啃著。

　　「你自己去玩吧，我要休息一會兒。」我揮手讓他去。

　　他仰看著我，「老闆，你休息好了之後我們去坐摩天輪吧。」

　　麵包嗆進我的氣管裡，我咳得又是喝水又是他捶背的，好不容易才把氣緩回來，「可以了噢，你要不想一手就拆了我這把老骨頭，就自己去，不許再念我，不許說沒玩過。」

　　我直接把這個煩人的小東西推到遊樂中心去，「去，自己玩，不許再來鬧我，等我休息好了我會來找你的。」我毫無商量餘地地看著他，直到他無可奈何地妥協。

　　我佝僂著背像個80歲的老嫗似的踱回椅子上，繼續啃麵包，清江園的摩天輪高108米，是本市的制高點，坐在上面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璀璨景色，不過夜間來坐看到的景色會更美，七彩霓裳，繁星點點，恢弘的城市盡收眼底。

　　傳說，當你坐的客艙旋轉到最高處時，旁邊的人吻你一下，你就會獲得幸福。於是有某個不知死活的傢伙，連在平地上多轉三圈都會頭暈的他，非把我拉上摩天輪，煞白著一張臉在至高處吻了我，「永遠幸福。」

　　什麼是永遠？永遠有多遠？說：「永遠」的那個人一轉頭就再也找不著了。

　　第十四章

　　麵包真的很幹，吃得喉嚨都像是被哽住了，吞了幾大口水進去才咽下，我索性丟開麵包，起身去找蔣峰，不知道這個小孩玩瘋了沒。

　　遠遠地就看見他站在溜冰場門口，冰場內大部分是小孩子拉著父親的手在學步。我走上前，滿帶笑意，語氣輕柔：「你喜歡玩？」

　　蔣峰轉過臉，黑黑的瞳孔遊移，「我不會。」

　　他把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

　　「不會？」我眼睛一亮，「太好了，我教你。」我笑得很燦爛，也該輪到我折騰你這把嫩骨頭啦。

　　「你想看我摔跤？」蔣峰迅速從我太明顯的笑容裡領悟了真意。

　　我大笑，伸出手給他，「要做一個真男人就要從敢於接受挑戰起步！」

　　我換好冰鞋，蔣峰搖搖晃晃地站在邊上，我滑過去扶住他，「先站直身體，體會你的體重放在冰刀上的感覺，找到平衡感。」

　　蔣峰有些緊張地看著地面。

　　「別怕摔倒，摔倒再爬起來就是，多摔幾次學得會更快。」

　　剛說完，他身子一個傾斜，吧唧摔倒，連帶我一起姿勢不雅地趴下。我開懷大笑，他那原本帶著陰影的臉也在我的感染下瞬間燦爛起來，發出一串快樂的笑聲。我甩著手爬起來，「再來，可不能讓我白摔得這麼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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