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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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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合上周嘉兒的檔案,薄薄的兩張紙,記載了一個人最美好的青春歲月。12年,周嘉兒除了婚假,竟然沒有過一天遲到和早退。 這世上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堅持和熱愛。為了堅持,耍什麼樣的手段來獲得,都是一定程度的不得已。 過濾出來的咖啡沫尚且不只一種處理方式,而人呢,人不是咖啡沫,不能有用時則用,無用時則棄,這才是柏銘濤深藏在他言語下的真意吧! 我走到周嘉兒的辦公室,手輕叩門板。 周嘉兒抬起頭來,看到我,眉宇之間流露出她特有的高傲,「有事嗎,樊總?」她語氣中充滿了拒我於千里之外的冷漠。 我聽若不聞,「有,我可以進來嗎?」 「電視臺裡有哪一處是對樊總設限的呢,自然是請進。」周嘉兒全身豎滿倒刺。 一個人唯有明白自己的處境,怕示弱於人,故而才會處處先發制人,保護自己,張揚出獨斷霸道。 我拉了把椅子坐到她對面。 周嘉兒雙手交握,高度戒備,「樊總,我十分鐘後還有一篇稿子要交,你就單刀直入吧。」 「好,我就直奔主題吧。我看過周主播在兩年前的一個策劃方案,想做一檔以政論為主的專欄。剛好前些日子我聽柏台說新聞綜合頻道缺少一檔高素質的時事論壇節目,如果能做好肯定會有很大的轟動效應,而這檔節目要做出高格調,就必須邀請省市領導的參與,縱談當今的經濟形式、國際概貌等等,我認為這檔節目只有周主播才能壓得住陣,所以就毛遂自薦前來當說客了。」我一口氣說完,連氣都不帶喘的。 周嘉兒那雙美麗的眸子在望了我幾秒之後,突然報以苦笑,「我很霸道對吧?明知道自己不適合這檔節目還緊抓著不肯鬆手,大牌得從不參加直播後的討論會,我是沒有信心去面對大家失望的眼神,我不可以失去出鏡的機會。」她眼神迷蒙,「我丈夫和我離婚了,他說我愛主播的位置比愛他更甚。」用力地吸一口氣,她的紅唇帶起一抹驕傲的弧度,「我不可以在失去家庭之後,再沒有了賴以驕傲的資本,尤其在這個時候,我不能落魄到被他同情,我要在電視上依舊光彩照人,明媚出鏡!」 即使心裡軟弱如棉,也要扯起虎皮站直身子,唯有如此才是生機! 即使骨子裡在滲血,即使身上已是傷痕累累,然而,在人前依舊要硬撐著若無其事,談笑風生,不能失禮於人! 每一個在職場裡求生存的女性,要做出一點成績,要挺直地站在人前,哪一個沒有自己的苦處,有誰是單純的幸運兒?我自己不也如此嗎? 我的胸口像是被人一針紮入,驚痛! 「謝謝你,樊玲,這個世界上要幫助一個人不難,但要維護一個人的自尊,令她不落痕跡受落下來,這需要很大的胸襟,我記下了。」周嘉兒一揚眉,她那種獨特的高傲半點不減。 我的臉灼熱,血液滾燙,又莫名的一陣陣冰涼,反復的溫度令我強烈不適。 「周主播,合作愉快!我們肯定會成功。因為置於死地而後生,從來是自然規則。」我們的手相握。 第十二章 人類看錯了上帝,卻說上帝遺棄了人類。人們看錯了世界,卻說世界欺騙了人們。女人看錯了男人,卻說男人背叛了女人…… 在咖啡的世界,沒有所謂遺棄、欺騙、背叛,因為無論單純或混濁,咖啡永遠站在另一度空間,保持自己的漩渦。 我翻看著這本新買的《咖啡集》,忍不住好笑。人們總是優雅地給嗜好套上文化的光環,酒文化、茶文化、咖啡文化,任何文化都可以無限地延伸。 我靜靜地吸了一口氣,開始醞釀煮咖啡的情緒。 煮咖啡和中國茶道裡的煎茶法很有異曲同工之妙,其旨趣在於舉手低眉間的優雅與靜心。 涼風輕輕,有清風以盈袖,落星花於懷中,我輕緩地點燃酒精燈,等待著水完全沸騰,再慢慢地將燈移開,幾秒鐘後移回來,略略偏離中心,水溫保持在95度左右,倒入研磨好的咖啡粉,琥珀色的液體緩緩從玻璃壺上升而出,室內盈滿咖啡的馨香,時間仿佛都已靜止。 鈴鈴鈴,我的手一震,咖啡濺出,灑在手背上,灼痛。這就是靜心功底不夠的惡果啊。 鞠惠又丟鑰匙了,我按著手,把門打開,直奔水龍頭而去,燙著的地方幾塊殷紅,沖了水依舊清晰可見。 「怎麼了?開了門就跑,躲債主呢?」鞠惠笑吟吟地說,「嘖嘖,居然有閒情煮咖啡了,樊玲,你的生活……」她頓住,驀地睜大眼睛,狠狠地睇我,「我見過笨的了,可沒有見過笨成你這樣的,煮個咖啡都會燙著手。軟膏呢?你放哪兒了?」 我一隻手舉著,一隻手拿著牙膏,「沒有軟膏,只有牙膏,牙膏也很管用的,或者醬油。」我說著直縮脖子,鞠惠的眼神要吃人。 「性格是一隻柴貓,可是實質卻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她拉過我的手,用她那貴得嚇死人的潤膚露給我塗抹。突然想到什麼,她秋波瀲灩地一橫,「你不會是故施苦肉計,想逃掉派對吧?」 我用「士可殺不可辱」的眼神和她對視。我像這麼沒品的人嗎? 鞠惠想笑卻又忍住,整張臉仿佛浸在柔柔的水波中,「好了好了,冤枉你了。可這也是由於你前科累累,你不會忘了,前年為了不去參加律師派對,你故意挑在那天出差;去年你又刻意關機,錯過我的律師年會。這次你又會出什麼么蛾子誰可預知,而且,你額頭還烙著『騙子』兩個字。」她伸出紋著精美圖案的長指甲點我的額頭。 我趕緊右手端過咖啡,眨巴著眼睛,「鞠惠,來嘗嘗我的咖啡,看看味道怎麼樣。」倒不是怕痛,我是怕把她的指甲給點斷了,那可有得心疼了,「我保證今年一定乖乖到位,任你和莫礫把我扔進鱷魚堆裡也絕不開溜。」我信誓旦旦。 鞠惠輕瞄我一眼,紆尊降貴地接過杯盤,嘗了一口,臉色變得有些驚異,「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你居然會自發學習煮咖啡,想當初你爸爸讓你去煎茶你都滿世界地躲,這天莫不是下紅雨了吧。」 這個世界上最不可愛的人就是太瞭解你的人。 我裝傻,「正因為我爸給我打下了堅實的基礎,我今天煮咖啡才能事半功倍。」 我父親生平最大且唯一的愛好就是喝茶,從我12歲起他就想在我身上培養出一點靜氣出來,可是……他老人家的傷心事我就不詳述了。反正反擊戰和拎人戰一直打到我上大學才徹底結束。 「有高人指點了吧?能把咖啡煮得這麼地道,非你一人之功能成啊。」 「啊,這就是傳說中的慧根天成,沒有辦法,它和天生麗質難自棄本屬於同一範疇。」我唱作俱佳的表演逗得鞠惠笑得花枝亂顫。 警報成功解除。 我拎過鞠惠放在客廳裡的袋子,像螞蟻搬家一樣,她又把一部分東西搬過來了,我看遲早她會完全進駐到我的蝸居來。我把配備好的鑰匙拿出來,這是習慣成自然,每個月鞠惠丟鑰匙的速度,簡直令我懷疑長此下去,本市人人都有一把我家的鑰匙。 為安全考慮,我得換鎖,三層防盜,兩扇鐵門,外加一根鐵鍊子,5把鑰匙配齊了使用,任誰撿到也不可能像中大獎一樣撿齊全吧。此方法可行,明天就去辦,我喜笑顏開地從房裡走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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