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幟雪(8)_我願乘風

八

　　「歡迎加入黑暗。」

　　低沉的聲音迴旋在空闊中，倏然像是一道尖刺戳進心中，我不自覺地冷顫了一下。

　　一個麗人，從酒杯的邊緣透視我，風情萬種，豔光逼人，一頭大波浪的頭發狂野地披散，V字領口深深地凹下，毫不吝嗇地展露她誘人的胴體——高敏，宇陽傳言中的女友，當年因家世和這個傳言，險勝鞠惠一票，當選為C大校花。

　　「我們C大的才女以前從來沒來過這裡吧，要不要我找個人帶你走一圈，你以後可是很難有這樣的機會了。」居高臨下的口吻，不屑一顧的眼神，她和宇陽真的很配，一樣的以己為尊，視別人為草芥。

　　其實昨天立偉說錯了一件事，我對宇陽有印象，這印象源於他的眼神。辯論賽之後，我時常遇見他，他看我是一種蔑視的眼神，輕蔑到極點，就像在看一個馬戲團裡的小丑，從骨子裡都滲透出不屑。那種僅用眼神就足以壓垮你的傲慢，是一種無人能夠體會的羞辱。

　　「與其讓人帶我在這裡走一圈，不如學姐給我機會去見識一下你修建的金翠豪庭，據說它的設計存於夢想，臻于完美。」

　　求人是要折損自尊的，面對譏諷如果不能回擊，那就讚美，再刻薄的人也會收斂一兩分。

　　高敏冷冷地把頭一撇，嘴裡吐出煙霧。

　　我慢慢地呷著酒，透過水晶杯看向房間的另一角，正在打斯諾克的宇陽。我在商業雜誌的封面上見過他的照片，背景是綠茵茵的高爾夫球場，藍天白雲燦爛陽光下，他一身休閒服，姿態極其優雅從容。

　　「方鞠惠和你成朋友了？」高敏再次開口，她換了一個話題。

　　「我和她見面的機會多點。」我謹慎地回答，她和鞠惠的心結不用想都知道。

　　「她還在耍那些不入流的小把戲，想找個有權有勢、父母雙逝的男人？」

　　我放下杯子，眼睛平視高敏，聲音平和：「每個人的擇偶標準取決於自己的角度和需求，在不妨礙任何人的情況下，好像我們都應該予以尊重。」

　　「真是朋友啊，這麼捧她的場。」高敏的臉色相當難看。

　　「不是，朋友是一起吃喝玩樂的，知己是互相支持的，我和她是知己。」我微笑著說。

　　「那你知道方鞠惠在哪裡？」森然的聲音，過耳寒風瑟瑟。我沒看到人，這間包房大得驚人，從哪裡發出的聲音？

　　一道黑色剪影霍然出現在我前方，他魁梧昂藏，巨大的身形像野獸似的矗立。

　　「方鞠惠在哪裡？」他兇殘的氣息勾緊我的神經，讓我渾身發寒，似乎再讓他問一次，我就必死無疑。我冷汗涔涔，咬緊牙關，死死地不說一句話。

　　「啪！」彈簧彈開的聲音，我「騰」地從沙發上跳起來，宇陽不知何時已入座，他從彈開的煙盒裡拿出一支香煙，在盒上輕敲。

　　黑影肅殺的氣息漸漸淡去，「砰」，巨大的關門聲，黑影消失了。

　　這間大得嚇人的房間到底有多少出口？暗藏著多少危險？我額上冷汗猶存，呼吸紊亂。

　　我看向宇陽處，他閒適地坐在前方，剛打完球的他頭髮微濕，領口拉亂在一邊，顯出些許狂放。他的眼神深如幽潭，不過，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在我驚嚇中無意看他的一眼裡，他眼睛深處有波光一閃，越發的幽深。

　　我是來求他的，我也準備好承受尊嚴的折辱，但是他至於找這樣的一個黑影子來嚇我、整我，努力地使我難堪窘迫下不了臺嗎？我這個馬戲團小丑的表演可曾讓他觀賞盡興？

　　他淡淡地垂眸，徑直點燃手中的煙，白色的煙嫋嫋地蔓延開來，他一隻手搭往身後的靠墊上，顯出一種慵懶的貴氣。

　　室內的煙味混合著皮革的味道逼入鼻腔，躥至我的胸口，悶得我欲吐。我抓過皮包伸手去摸我的手機，立偉，立偉在哪裡？

　　「你想和我談的事可以談了。」他突然開口，磁性低沉的嗓音，悠悠地震盪。

　　我的理智驟然清明，現實是——今天，我沒有揮衣拂袖的資格。

　　我感覺到他的視線落在我身上，那種令我渺小、卑微的眼神……決不交集！我盯著桌子上的杯子，眼角的餘光裡一支未抽過半的煙被他摁入煙灰缸中。

　　「我想談《花開花落》這部電視劇的播映權。」我話未說完，手中的手機震動，立偉，我按下接聽。

　　他焦急的聲音從手機裡傳來，「樊玲，你在哪裡？我不是叫你在原地等我，我馬上回來嗎？你在哪裡？」

　　我的眼眶刺熱，「我不知道我在哪裡，我沒聽見你說的話，音樂聲太大了。」我的聲音濕軟。

　　「你別急，告訴我你所站的位置，有什麼標誌性的物品，我過來找你。」立偉的聲音變得平穩。

　　「我在包房，高敏在的包房裡。」

　　電話像被人接了過去，另一個聲音傳來，「樊玲，我是李海洋，你說你在哪兒，高敏在的包房？」

　　「嗯，宇陽也在。」

　　電話裡靜了一下，「我知道了，你問下宇陽我們是否可以到那間包房來找你？」

　　話說得不明不白，但我還是把電話移開，「宇陽，李海洋問你他們是否可以來這間包房找我。」我眼睛看著他胸口的第二顆扣子，決不上移一寸。

　　不出任何聲息的空間裡空氣驀然凝結，冷冷的，窒息的。

　　「叫他們上來吧，我也想見見讓我們才女傾心下嫁的男人——丁立偉。」

　　我該感謝高敏的出聲，給了我可下的臺階，但是立偉的名字從她豔色的嘴唇裡吐出，卻莫名地讓我不快。不過，現在不是我耍小性子的時候。

　　王浩踏進包房，眼睛誇張地四射，「哇，這麼大的包房，我從來沒到過，VIP，頂級VIP啊！」他誇張的動作、膜拜的口吻，頓時把房間裡的沉悶一掃而空。

　　立偉走進來，我們倆的目光交匯，他立刻看出了點兒什麼，他快步走近我，握住了我的手，「你可真厲害，只幾分鐘時間，甩掉本老公，闖進了廣寒宮，一舉就見到了玉兔和嫦娥，神速啊你，明天去參加烏龍尋寶節目，你可能會是第一個通關的烏龍寶。」立偉低低地嘲笑我。

　　「玉兔和嫦娥？」我忍不住看了那倆貴族一眼，強烈的反差，絕對的不貼切類比，我低下頭，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沒有笑出來。

　　立偉使勁地捏我的手，「形象形象，老婆，注意點影響。」

　　「丁立偉，不和我們打聲招呼？眼睛裡就只有你的未婚妻嗎？」高敏的聲音尖利，讓耳膜絕對不舒服。

　　「哪裡，我是看王浩正和你說話，不好打擾。高敏，你比以前更漂亮了！」立偉和她客套完，轉向今天的重要角色，「宇陽，好久不見，你的斯諾克紀錄肯定又刷新了，12個百分杆，還是15？哪天有機會讓我們開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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