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幟雪(2)_我願乘風

二

　　「鞠惠，你這種壓陣的氣勢、明星的陣容可不可以收斂一點，就一點點。」我用食指在拇指上卡出一點點尺寸。

　　「我習慣做到盡善盡美嘛，要是有一點點差池，我都會覺得全身不舒服。」她用手托住纖細的下巴，眼神迷離。

　　她宛如那種最精緻的甜白瓷，甘美細緻得無以復加，似乎一個噴嚏都會不小心讓她碎成了齏粉。

　　「樊玲你可與我是同性，要是你迷上我，上演的可是不倫劇。」

　　如絲綢拂過肌膚的聲音發出讓人頭皮發緊的句子，這是只有和她很親密的人才可能見識到的獨特風貌。

　　我沒有移開眼睛，雖然鞠惠的美麗的確每每讓人驚心動魄，可是我之所以盯著她看卻是因為她今天有問題，她習慣挽起的長髮散落出來了幾根，像被人刻意挑出來的，這幾根散落的頭髮讓她的精緻裡多出了幾分靈動。而最可疑的就是她的唇明豔欲滴，嬌貴嫵媚的神韻成倍遞增。我似笑非笑地不動眼珠。

　　「看什麼，不就是頭髮散落了幾根嗎？今天快走的時候事務所送過來一個大案子，找資料找暈了。」鞠惠漫不經心地捋一下頭髮。

　　「解釋就是掩飾」說的是不是這種情形？

　　鞠惠不看我，她抬抬手，我已經非常習慣服務生「嗖」地就站在了我們旁邊。

　　「按我昨天交代的菜式上菜。」她斜睨我一眼，「一結婚你肯定會讓自己從黃臉婆跳升到肥婆的狀態，你以後自己要注意吃的東西，菜裡面尤其不能再放味精。」她一彈我的額頭，「笑得像只柴貓一樣。」

　　她根本是借題發揮，移禍江東，不過別去和一名律師比聰明，尤其是如此美麗動人的大律師。

　　我撫著額頭傻傻地笑，「小孩子早點要，我也可以早點解脫，等小孩子2歲可以上幼稚園的時候，我就可以去上班了。」

　　「你打算做全職主婦？」鞠惠問。

　　「暫時的，小孩子大點就恢復上班。兒童專家說，孩子在母體和兩歲前的時候，大腦發育特別重要，作為一個母親最好能陪在他身邊。」

　　我不想錯過孩子的成長期，一個女人最重要的是孩子和家庭吧，工作始終是女人的第二選擇，不過這話可千萬別在鞠惠面前說，後果難以預測。

　　「你前前後後算起來要休假4年，丁立偉沒意見？」

　　「他隨我，如果我要上班，他就讓他媽媽過來帶孩子；如果我要在家裡呢，他就養我。」我一直覺得一個男人願意養你，且有能力不把你的錢作為他供房款和家用的一份預算，卻又不強迫你不去上班，讓你保留選擇的自由，就是愛你的最大誠意。

　　鞠惠極犀利地問：「丁立偉有多少存款？」

　　「他哪裡有什麼錢，不過他會一直努力工作，你也說我是柴貓，我花不了什麼錢。」我回答得輕描淡寫。

　　「花不花是一回事，有沒有卻是安全感！樊玲，女人要嫁首先就要在經濟上讓自己有個保障。你現在覺得自己什麼都能挨，可是以後有了小孩呢，小孩子也要陪你挨嗎？更何況最信不得的就是男人的一生一世，當經濟上發生困難，睜眼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全部纏在你身上的時候，你就會知道，所謂的愛情不值一錢！」

　　我知道只有真正關心我幸福的朋友才會一針見血地對我說這番話，我為之感動，因而我握住她的手，對她說：「鞠惠，有些事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

　　每個人都有隱私，有時候別說是最好的朋友，即使是親人也未必知道。

　　我輕輕地敘述著，過去的一點一滴漸漸展現在眼前。

　　「我認識立偉的時候我們剛剛畢業，你們每個人都興高采烈，在拿到畢業證的那一天，幾乎95﹪的人都離開了學校，我卻一個人守在我們的寢室裡。我不能回家，因為來讀書是我的堅持，我堅持的後果就是我哥哥、姐姐、爸爸和媽媽把他們所有的積蓄都拿出來了，每次我回家打開家裡的冰箱都是空的。我讀完書面臨的是我如何用我這麼多年學的知識變成金錢，我要自己養活自己，我不可以再花家裡的一分錢。

　　「我拿著獎學金租了房子，沒有床，只有一塊木板墊在地上，我每天要非常非常細緻地算計，5毛錢的酸菜，2塊錢的豆腐，我一天不能花超過5塊錢。但我初生牛犢不怕虎，我很有信心地覺得憑我的學習成績、每年的獎狀，找工作應該是很容易的事。可是一到人才市場，才知道什麼是人才濟濟，找個工作是那麼的難。

　　「最後我終於得到了一份工作——文秘，端茶送水，一份不需要多少知識就可以幹好的打雜工作，但是這無損我得到這份工作時的那種快樂，我終於能自己掙錢了，這個意義特別大！

　　「那天我特意獎勵自己去吃了頓好的，就在吃飯的時候我碰到了立偉。我在學校沒有朋友，我和人說話不超過七句，因為朋友需要交際，交際需要花錢，我沒有多餘的錢，所以鞠惠你後來對我說，我在大學裡是傳奇，拿最多的獎，出最多的風頭，是最驕傲的女生，對於我來說這不是讚美。

　　「對丁立偉我沒有印象，見到他我窘得只想跑，他卻不停不停地和我說話。我煩死他了，他卻似乎一點都沒察覺到，還提出來送我回去，我對他說——我討厭搭訕的男生。

　　「我走了。我的心裡感覺是松了口氣，驕傲掩飾窘迫是我唯一擅長的。然而在我苦苦挨了30天之後，老闆拖欠我的工資，沒有發給我一分錢，說是公司資金緊張員工工資下個月補，等不了的辭職，下個月來拿。

　　「我回到家裡，隔壁的惡鄰欺生，她剪我的電線，我一個人縮在被子裡，漆黑一片。我只會哭，覺得很恥辱，對不起父母，白白花了家裡那麼多錢去讀書。我不停地哭，直到我聽到敲門聲，我嚇死了，外面的人叫著我的名字，是丁立偉。

　　「他用排查法，把我吃飯的飯館附近的社區，圈起來一個一個排查地找，終於找到了我。我打開門，他傻傻地拿著一隻燒鵝，對我說——老同學見面應該慶祝一下，他請我吃燒鵝。」

　　我看著鞠惠，聲音低沉而柔軟。

　　「鞠惠，我所認知的愛情，是一個人可以走進你的心底深處，能夠和你在最困難的時候攜手同行。也許你會說我的愛情裡有感激的因素，是的，當你真正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你會感激他愛著你！

　　「接下來，立偉搬到我住的社區附近，他請我陪他去找工作，他幫我做飯作為回報，他是那麼小心翼翼地維護我的驕傲，照顧我，愛護我。一路走來，他一直在我身邊，直到我們都積累了一定的廣告客源，他對我說——我們自己註冊個廣告公司吧，我不想再看你被人吆喝了，你以後吆喝吆喝別人還行。後來我才知道，他賣了家裡為他預備結婚的房子，放棄了一份已應試過關的好工作，背了好些債，註冊了我們現在的旭升廣告公司。

　　「鞠惠，一輩子太長，我們能做到的是當下，這一分鐘我們都用最大的誠意去愛護對方，去為未來的幸福努力，即使未來未必盡如人願，那麼至少不悔。」

　　鞠惠攪著水中的茶，浮浮沉沉，蕩開一圈一圈的漣漪，「難怪人家說女人的前途是有限的，一個男人扶持了你的身心，你就用一輩子去和他去胼手胝足，開山劈石地創造未來。我看我還是買幾百個碗送給你吧，至少以後還有飯碗可端。」

　　我哈哈地笑，「還有幸福生活離不開的高床軟臥。」我得寸進尺地要求。

　　老人們常說，結婚是一輩子的事情，我現在總算是悟到了這句話的真理性了，因為人這一輩子是沒有精力再來幹第二回這樣的事情了。

　　「怎麼就趴下了，你這體力以後怎麼看孩子啊？」

　　鞠惠這話說得活像我以後就幹保姆這一職業了！

　　我不敢與之鬥嘴，也無力鬥嘴，我彎著腰下車，癱陷在商場的座位上。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