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在南，愛在北(7)_端木搖

七

　　蘇搖心口一悸，沒料到他會點到自己，心裡暗罵他「卑鄙」——假後第一天上班就給她一個火力十足的下馬威。她腦子裡電光火石，快速組織著最恰當的詞語，竭盡全力保持著風平浪靜的神色：「關於這個項目，相信大家都大致瞭解，有一點我想請問一下，火車站周邊環境比較糟糕，魚龍混雜，聚集著相當多的外來民工，可以說，外在環境和人口素質都不盡如人意，那麼這個專案的產品定位和形象推廣，應該趨向什麼樣的檔次和方向？」

　　謝放微露讚賞之色：「這個問題，是你們企劃部的問題，你們老大會跟你們討論。不過我認為，這個項目總建築面積約有二十五萬平方米，在鹿城算是較大規模的樓盤，基於項目先天不足的地理位置，我們需要在產品定位和形象上突破購房者對該區域的既定印象。」他轉而看向朱建鋒，「所以，這個項目只能做中檔偏高的產品和包裝。」

　　精英們連連點頭。聽此，蘇搖暗自長長籲氣，躲過炮轟一劫——以往數次，房地產事業部的女孩被謝總狂轟濫炸，以至於當場哭得抽氣，兩年前更有女孩子憤而辭職，可見謝總的炮轟多麼驚天地泣鬼神。不過呢，一年來他的脾氣已經有所改善，很少在會議室發脾氣了。

　　市調部老王接腔道：「這個項目有沿街商業嗎？火車站附近人流量較大，規劃一個中等規模和檔次的商業區，滿足社區內部的日常生活需要，應該是可行的。」

　　謝放點點頭：「規劃有兩三萬平方米的商業區，小劉，你負責調查專案周邊的商業，重要的是售價和租金，還要沿街店面的面寬和進深；老王，你負責周邊以及城南區域的住宅，重點是價格和銷售分析，還要抓出一房二房三房的市場比例。老王小劉，務必在下週二下班前把市調資料和報告交到企劃部，OK？」

　　兩人響亮地回答：「好的！」

　　謝放目光炯炯，掃向全場：「今天是14號，提案要在24號全部完成，包括精裝列印，我們只有不到十天的時間，時間非常緊迫，大家要鼓足百分之兩百的精神來應付這場戰鬥。」他繼續分配任務，「小楊、小桑，你們要在22號下班前設計出兩套VI和形象稿，有問題嗎？」

　　楊英濤和桑妮齊聲回答：「沒問題！」

　　會議室開著空調，溫暖如春，謝放身上僅有一件黑色襯衫，襯上他可媲美古天樂的古銅臉色，越發顯得黑沉沉的。此時他的嘴角扯出一抹輕笑，看著朱建鋒：「至於提案報告，阿鋒，誰來寫？」

　　朱建鋒不假思索地說：「蘇搖和歐陽蘭蘭共同完成。」

　　謝放看了蘇搖一眼，笑臉相迎，典型的「笑面虎」造型：「好！蘇搖、歐陽，這回就看你們兩個了。你們怎麼分工，我不管，我只要提案有創意、有深度，要說出開發商的心中所想，明白嗎？這個項目有三個公司競標，如果成功拿下，這個項目將是明年第一個成功簽約的項目，非常關鍵；如果失敗了，你們兩個就要被陸總和我狠狠地KO……」

　　蘇搖心中一緊，和歐陽蘭蘭對視一眼，無奈一笑。

　　「春節前成功簽約這個項目，謝總請大家去三亞游泳。」一道爽朗的聲音在門口處響起。

　　眾人回頭，只見陸總笑眯眯地站著，老王誇張地笑說：「這可是金口難開，一開就要兌現的，大家都要記住這個承諾，準備好泳衣和救生圈到三亞游泳。」

　　謝放笑道：「只要大家努力，沒有什麼是不能實現的。」

　　陸總微微發福，一身休閒裝，深灰毛衣、淺藍牛仔，行走在大街上，無人看得出來他就是鼎鼎有名的盛放機構老總。他以閩南語說：「阿放，還沒開完？我有事跟你說。」

　　謝放也說閩南語：「馬上就結束，散會後我去你辦公室。」

　　雖然只有蘇搖聽得懂閩南語，在場的卻都知道，如果不是要緊的急事，陸總是不會親自到會議室找人的——這意味著，這個漫長的會議即將結束，他們也即將解散，投入到一場恐怖的戰鬥。

　　陸總如此著急，無非是火車站附近的項目提案。如果進展順利，這個項目將于明年開春啟動，直接關乎公司的操盤和利益，因此陸總非常重視。他說：「阿放，無論如何，這個項目一定要拿下來，實在不行，就加班。」

　　謝放慵懶地靠在真皮椅背上：「哪一個提案報告不是加班出來的？」

　　陸總掐滅煙頭，怪異地看著他：「阿放，盛放機構你也擁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你也是老闆，體恤員工是應該的，效率和業績更是應該的，而且是永遠是第一位的。」

　　謝放吞雲吐霧道：「放心好了，這段時間你少操心，安心做你的新郎！」

　　2008年元旦即是陸總的大喜之日，屆時盛放機構所有員工都會到場。提起這事，陸總嚴肅的臉孔牽出些許溫柔：「對了，忘記跟你說了，改天跟我去試一下伴郎的禮服。」

　　謝放一驚：「我答應你當伴郎了嗎？我記得沒有吧……」

　　陸總的嗓音拖得長長的：「這是命令！姑媽的命令！也就是……你老媽的命令！」

　　他們是姑表親，在擁有幾十個員工的盛放機構早已是公開的秘密。謝放一聽到老媽，立馬轉變風向，爽快地說：「不就是伴郎嗎？只要你給我選擇伴娘的權利，我就犧牲一次。」

　　適時，一張清純的臉龐切入他的腦海，如此清晰，如此——心驚肉跳。他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甚至是怪誕，怎麼會想起蘇搖呢？

　　陸總雙眼一眯，精銳的眼中似乎閃過一束驚異的亮光：「這個問題……你要諮詢我的太太。如果你所要求的伴娘將是伴你一生的查某，我想我太太會同意的。」

　　謝放警覺地端正臉色——眼前的表哥是盛放機構的頭號特工，唯一的目標便是他，而該特工的上司便是自己的老媽。他的臉孔籠罩在煙霧之中，笑得很是狡猾：「如果要得罪嫂子，我想還是算了。對了，目前企劃部中只有蘇搖能獨立完成策劃報告，可以說她是企劃部的頂樑柱。大半年來她沒有加薪，我想給她加薪五百以資獎勵，你覺得可行嗎？」

　　陸總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你是執行副總，這種芝麻綠豆的小事有必要跟我彙報嗎？阿放啊，你擔心你這是濫用職權還是徇私舞弊？」

　　說罷，陸天盛大笑起來。謝放也笑起來，掩飾了眼中的尷尬與心中的不安。

　　為什麼不安呢？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從陸總辦公室出來，謝放來到二樓的洗手間，經過企劃部辦公室的門口，他看向那個不是很熟悉的辦公桌，卻看不到那個女子的身影。他有些煩躁地蹲在馬桶上，順手拿起旁邊的報紙，卻是更加煩躁，於是將報紙揉成一團，嘩嘩的揉紙聲很是刺耳。

　　突然，隔壁的休息間傳來一男一女的聲音。

　　「經理，你的咖啡！」是蘇搖低婉的聲音，卻突然緊張起來，「經理……經理……你怎麼了？」

　　「哦，沒什麼，你先去吧！」是朱建鋒無精打采的聲音，沉重地歎著氣。

　　這個瞬間，休息室靜如湖水，沉默的氣息延伸到隔壁的洗手間，讓謝放莫名地緊張。片刻之後，傳來高跟鞋的噔噔聲，也許是蘇搖離開了休息室。

　　「蘇搖！」朱建鋒喊了一聲，高跟鞋的聲音驟然停頓；他停頓須臾，又說，「蘇搖，你覺得……現在的女孩子，是不是都想找一個有房有車的男朋友，然後才會考慮結婚？」

　　「經理，我無法回答你，我只能說有些女子是這樣的。」蘇搖柔柔地回答。

　　「蘇搖，你是這樣的嗎？」朱建鋒的問話顯得唐突與逼人。

　　會議之後，便是週末，卻是艱苦奮鬥的兩天，無關休閒與休息。

　　周日，夜色傾覆，漆黑的玻璃窗上搖曳著橘紅的燈火。

　　蘇搖的辦公桌在部門辦公室的最裡面，正對著經理辦公室。暖和而沉悶的氛圍中，周傑倫的《青花瓷》正柔情而古典地演繹著。強烈的日光燈下，蘇搖靠坐著，背後是一個深藍色方形抱枕。

　　整個公司，也只有蘇搖如此舒服地墊著靠枕工作。她跟朱經理說，她這肩周炎的歷史比她從事房地產的歷史還長，要尊重一下肩周炎，是不是？否則呢，她要這麼正襟危坐十分鐘，她就無法工作——痛得背過氣了。

　　為了提升工作效率，朱經理也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蘇搖時而啪啪啪地敲擊著鍵盤，時而停指思考，時而眼神空茫地望著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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