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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慕言的聲調有些變了:"我找不到他!他的手機幾天前就處於關機狀態!全公司誰都找不到他!弦歌姐……我不知道該跟誰說,只能找你……"電話那頭隱隱有抽泣的嗚咽:"爸媽都回加拿大去了,沒人能跟我商量,弦歌姐,你能不能找到我哥,讓他馬上回來?"

  計程車一陣急刹,弦歌毫不準備的隨著慣性前沖,手機哐當掉在座位下。她急匆匆的掏出一把零錢塞給司機,撿起手機跳下車。岑慕言已在萬裡外哭得雨帶梨花,語序慌亂無章。弦歌把手機夾在頸窩,一邊合上包往酒店樓上走,一邊一遍一遍地勸她別哭,有事慢慢說。正巧朱利安諾的助理小高迎面撞見她,向她交代一些瑣碎事,她只顧"嗯嗯"胡應,慕言在電話裡說什麼,她幾乎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直到,岑慕言猛吸鼻子,用殘存的一點氣力在電話裡一字一頓地說:"……弦歌姐,我哥被查出患了鼻咽癌!"

  弦歌的高跟鞋咯噔咯噔地走在樓梯地毯上,每一步都是悶悶的迴響,她仿佛聽到自己心跳合著她的腳步,蹦躍得幾乎要從嗓子眼跳出來。她停在半高樓梯上,一手撐在樓梯扶手,啞聲回應:"你……再說一次。"

  弦歌爬樓的腳步越來越快,即是蹬著細高跟長靴,她也能像小時候那樣一步三級跨上樓梯。酒店的走廊似乎跑不到盡頭,暗調的紅色系裝潢看起來陰暗深沉。她用最快速度敲開一扇門,一側身竄進去,腦子就像電腦一樣飛速運轉,將她所需資料調出來與屋主人交接工作。

  末了,她抓起桌上的手機塞到它主人手裡,指著鍵盤氣喘吁吁道:"朱利安諾,馬上打電話給你那個Maybourne高管的叔叔,問他認不認識出入境管理處的人,我要托他幫我查一個人現在還在不在英國!馬上!"她二話不說拿起房間電話直打總台:"對,請幫我叫一輛車,我要即刻去機場。……是的,最近一班直飛航班的機票,多早都行!麻煩你了!"

  她掛斷電話一轉頭,朱利安諾遞上手機時一臉疑惑,"是我叔叔,你要不要直接跟他說?"

  "你好,"弦歌接過電話,走到窗邊,"……對,您認識人嗎?好的,請說……"對方大概說出一個號碼,她嗯了一聲,感激地掛斷電話,隨手又撥通另一個號碼打過去:"你好,我是洛倫佐先生的朋友,有件事想請您幫個忙,他已經跟你說了嗎?……好,名字是岑緩羽,護照號碼XXXOOO……簽離了?好的,知道了。謝謝您。"

  她隨手拉開窗,夜風吹得窗簾翩翩欲飛,從這裡眺望倫敦的夜景很美,星星點點的城市燈光像滿天繁星的倒影,泰晤士河猶如銀河倒掛,從城市中心橫行川流。她吸了兩口冷空氣,定神編輯短信:

  "我有急事提前回國,乘英航BA024航班,你能不能來機場接我?"她想了想,隨即又補上一句,"別讓我等啊!不然沒禮物!"她強令自己用一貫嬉笑怒駡的口氣發出這條短信,甚至在腦中想像自己說這句威脅時兇神惡煞的樣子,確定不露痕跡後才忐忑按下發送鍵。

  她回頭看了看疑惑待解的朱利安諾,擺擺手:"對不起,我下次再跟你解釋。這是我朋友的電話,如果拍攝有什麼問題可以找她,她是WMA經紀公司駐英國的負責人。"

  朱利安諾雙手一攤,指了指坐在起居室:"Gloria,你不需要跟我解釋,但恐怕你需要跟他解釋。"

  弦歌茫然的轉向起居室,背對房門的沙發上冒出一撮亞麻色的頭髮,秦箏緩緩從沙發上站起來,一言不發望著她。只聽朱利安諾在一旁打圓場:"Gloria你在生病,怎麼還到處跑?秦箏到處找你,還以為你出什麼事了……"

  "我沒事……"弦歌盯著秦箏,無措的搖頭否認,目光始終未離開秦箏。他站在壁爐前,爐內冉冉火光拂照在他臉上,他還穿著拍攝時單薄的T&A 襯衫,只是袖口淩亂的挽高,胸前兩顆紐扣敞開著,站立不動時胸膛還在劇烈起伏,看得出剛從外面奔波回來的痕跡。弦歌有絲慌亂,吞吐解釋:"秦箏,我趕時間,等你回來我再慢慢跟你解釋,還有你在尼斯湖邊問的那些問題,我一併解釋給你聽……"

  "你去哪了?"秦箏打斷她的話,咖啡色的瞳孔在火光映照下格外深邃,"我問過總台,他們說你大概傍晚時出去的,這幾個小時……你一直跟岑緩羽在一起?"他臉上表情波瀾不驚,卻適時換上了朱利安諾聽不懂的法語。畢竟,他還想保持與身份相符的風度。

  弦歌愣了愣,隨即用法語答:"是,我們只是意外遇上,他來倫敦出差而已……"

  --"我剛才騙了一個人,其實我來倫敦不是出差,只是突然想見她,所以來了。"

  她的解釋被隨之浮閃的話語打了個折扣,語氣瞬間變得不太確定。

  弦歌一猶豫,在秦箏看來無異於欲蓋彌彰:"這麼巧?倫敦這麼大,你們隨便走走都能'巧遇'?"他哼笑著,以往優雅得體的笑容變得極其疏冷。朱利安諾看出苗頭不對,及時撤離,門鎖撞響,屋內只餘下火苗茲咧聲和兩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你想說什麼?"弦歌的表情僵了僵,接二連三的煩躁令她無心糾纏,她想起緩羽的勸,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她強擠出一個笑容:"別生氣了……真的是碰巧遇到他罷了。我醒來時感覺好多了,就想去七晷區找你們,沒想到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你知道Monmouth街上有一家咖啡店在倫敦很有名,緩羽以前就很喜歡去那裡,我們真的只是在那裡碰巧遇見。"

  秦箏卻慢慢坐在沙發扶手上,怔視著壁爐火光,雙唇啟合多次,才下定決心說:"從尼斯湖回來後,我就一直在想,我究竟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好,令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躲、想逃?"

  "是我錯了,我……"弦歌慌亂解釋,卻被秦箏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示意自己還沒說完:"今天我到處找你時忽然想到,也許不是我做得不夠好,而是你心裡一直有另外一個牽掛。在倫敦的六年,在你最低潮的六年,陪在你身邊的不是我,而是他……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讓你在潛意識裡無法接受我?"他徐徐睨眼,揚起眼角凝視著弦歌,繼而苦笑,再不說話。

  "不是……不是這樣!"弦歌的思緒嗡聲炸開,就像亂了套的毛線球,糾結地纏在一起。

  "如果他對你而言沒有這麼重要,你就證明給我看,證明你們只是青梅竹馬的普通朋友,遠沒有重要到需要你打飛的趕回去。"

  房間的電話乍然驚響,總台接待員通知她車已備好。弦歌握著聽筒的手頹然垂在身畔。秦箏踱著步子走近她身前,一伸手,替她把電話掛斷,重複道:"為我留下,還是為他回去,你自己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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