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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弦歌到達片場時,所有主創人員及演員都已各就各位。秦箏穿著灰藍長袍從休息室走出來時,正好與弦歌撞個正著。

  她就像誤闖時光隧道的路人,身處在四維空間裡,看著舊上海30年代的富家公子一步步走近,然後目不斜視的從她身旁擦過。無論在時間還是空間,他們都沒有交集。

  秦箏的寬袍衣袖滑過她手背時,她本能伸手拉住,他身上的溫度仿如碳燒般熾熱,她一驚,手下拽得更緊,猛地回頭詫異問:"你發燒了?"

  他背對著她,輕輕掙脫她的手,還想無視她繼續往前走。弦歌一個箭步閃到他身前,一手捂在他額上,一手試摸著自己的體溫,肯定的下結論,"你發燒了!不能再拍,我馬上跟副導演溝通,今天先安排蔣怡的戲,我送你去醫院。"

  "我沒事,"他說話的語調緩而輕,微垂的睫毛掩在失去神采的瞳上,態度並不強硬,但很堅持,"馬上就要殺青了,70%的戲份都集中在我一個人身上,我一請假就會拖累整個劇組的進度。你別管了……"他握著她的手,擺脫她的牽制。走出好幾步後,弦歌仍能感覺到被他觸及的皮膚滾熱的燙。

  那頭,場記和副導演已經在大聲叫場,演員、燈光一一到位,只見秦箏走到房廊盡頭時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重邁步時已恢復輕快矯健的步伐,微笑著向經過的工作人員及其他演員問好。

  弦歌知道,他在硬撐。

  攝影機從軌道上滑過,千瓦照明燈直照在秦箏身上,通過camera也能依稀看見他額上密浮的虛汗。厲景笙不止一次喊cut,叱令化妝師為秦箏補妝。只要有片刻休息,秦箏便會趁隙借佈景太師椅坐下,埋首輕喘,閉著眼,口中念念有詞默誦臺詞。有好幾次弦歌實在看不下去,買了幾瓶冰鎮易開罐汽水裹在毛巾裡,一邊給他冰敷降溫,一邊陪他對詞。難得就是在這種狀態下,只要厲景笙一喊Action,秦箏依舊能維持高水準發揮,所有鏡頭幾乎完全沒有NG。

  臨近中午,秦箏的體力已嚴重透支,灰藍長袍的背部一片汗跡,化妝師撲上三層粉也蓋不住他額角密密的冷汗。弦歌避開秦箏,私下找到厲景笙說明情況,請他儘快結束秦箏當日的拍攝,甚至做好了與他硬碰硬的準備。沒想到厲景笙答應得極爽快,即刻下令拍完這場戲就放大家休息一小時。

  備拍進入最後試光階段,因為蔣怡簽約時的額外要求,燈光師特意多加了幾塊反光板及大燈,務求將她最漂亮的一面展現出來。秦箏和蔣怡身處其中,經燈光打亮,竟真像從畫中走出來的宅門貴族男女,郎才女貌比肩相視,明知是演戲,可誰也無法忽略二人眼中淌過的濃情蜜意,通過camera拍攝出來的畫面如詩畫般繾綣留情。

  兩人長達十五分鐘的飆戲一鏡結束,毫無瑕疵。厲景笙一喊cut,全場登時響起雷鳴般的掌聲,唏噓讚歎這對俊男美女的無間默契。弦歌則第一時間跨過拍攝軌道,想遞上水和毛巾,打定主意生拖硬拽也要把秦箏拉去醫院,卻沒注意另一位與她擦肩而過的工作人員被兩塊反光板擋住視線,一腳踢上照明燈的電線,整個人趔趄前摔,照明燈搖搖欲墜,重心一歪,已向秦箏所站的方向倒去。

  "秦箏小心!"弦歌最快反應過來,沖上前就像伸手扶住照明燈。秦箏倉然回頭,眼見弦歌已向自己撲過來。他當即高抬左臂,比她更快撐住燈架,身子一偏,將她半護在懷裡。高溫照明燈重重地砸在他左臂上,就像燒紅的烙鐵熱烙在臂,他咬牙悶哼了一聲,感覺那股灼人的溫度從他臉頰身畔直落下。他迫不及待地環著右臂裹在弦歌肩上,確定她安然無恙。

  下一秒,是弦歌強硬掰開他的右臂,雙手按在他上臂,急促地問:"秦箏,你沒事吧?!"

  強光下,秦箏看不清弦歌的表情,她的臉龐、身形都在白茫茫的光照下混沌不清,唯獨她的發香在他鼻息間繚繞,聲若利瓷,以前所未有的暴怒向現場工作人員發飆:

  "總燈光師在幹什麼!怎麼能允許現場出這種事故!那些電線亂七八糟的布在地上,下次要絆倒誰?!還有你,走路不看路!不知道這盞千度大燈能砸死人嗎?!"

  秦箏勉強睜開眼,眼睛逐漸適應強光亮度,弦歌還扶在他肩上,整個人幾乎都在他懷中,還繃著臉怒惱,下一個斥責的物件就是厲景笙:"厲導演,今天的情況你已經看到了,明天我要看到關於此事的處理報告,如果結果無法令我滿意,我將保留讓我的人停拍的權力,直到劇組能保證演員的基本安全為止!"

  她的五指交結在他掌心,滲著絲微涼意,未經允許,已自顧拖著他的手,在眾目睽睽之下拉著他離開片場。

  ***** *****

  自從秦箏出現在公眾視野後,弦歌從未在外主動拉他的手,更別提在全劇組人員的注視下,以出乎意料的強勢和不冷靜帶著藝人強行離開。金牌經紀人不會這麼做,以冷血理智出名的葉弦歌更不會這麼做。可今天,她確實做了。

  秦箏困倦地躺在醫院的高級病房內,十指交疊置在腹上,指尖似乎還能依稀撫到她殘留的溫度。空曠的病房只有他一人,她藉口代他拿換洗衣服和日常用品便匆匆離開,只在臨走前交代小護士代為照顧。

  小護士殷勤不已,幾乎每隔三五分鐘就進來一次,以檢查輸液情況或測量體溫為由,滿眼花癡地盯著他看。在他忍無可忍之時,弦歌一個電話打進來,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他的煩躁撫平:"是不是吵醒你了?我看見你床頭堆著幾本書,哪一本才是你要的?"

  "白色封面,從上往下數第三本。"他合眼,戴著藍牙耳機仰躺著,想像她在他的家裡穿行的情景。她應該看到門口那雙粉色的Hello kitty拖鞋,還有同系列的杯子、碗筷、甚至與他客廳那套灰黑沙發極不相襯的Hello kitty粉色桃心抱枕。他期待她說些什麼,可她隻字未提。

  "PSP也拿了,要帶哪一款遊戲?《Metal Gear Solid》?"話筒中能聽到她翻箱倒櫃的聲音,只是不知道她有沒有看見藍光碟架旁還有數百張正版DVD碟,包括她最喜歡的95年BBC版《Pride and prejudice》、《Bridget Jone's Diary 1&2》、《Pretty woman》、《Legally Blonde》……她對電影有一種超乎尋常的迷戀,在他初嘗走紅滋味的那段日子裡,為了避免狗仔跟蹤,他們之間最常見的約會便是拉緊窗簾悶在家裡看碟。有一段時間,她極其迷戀飾演Mr. Darcy的Collin·Firth,甚至托人從英國寄來若干張海報貼在牆上,然後耍賴似的沖他笑,一邊踮著腳貼海報,一邊回頭笑望他,許諾等他成為巨星時,也會用對待Collin·Firth的待遇,將他的海報貼在臥室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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