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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玉嫂閒聊了一會兒,問她:「你這次是來看外婆的吧?」她點點頭,說:「想去她老人家墳上上柱香。」玉嫂點頭,說:「那吃了飯再去吧,就在鎮的南邊兒上,近的很。」說著開始張羅午飯。小地方還保留著古老的習俗,飯前照例有一碗點心。趙蕭君攔著她,說:「玉嫂,這飯前的點心就不用了,吃了點心,就吃不下飯了。」玉嫂不同意:「點心都不做,哪有這樣招待客人的!吃不了,好歹也吃一點。」又加上一句:「這是禮數,可不能少了禮數。」端上來的點心是滿滿的一大碗桂圓燉雞蛋。趙蕭君不好拂了她的意,照著習俗吃了一大半,剩了一些。這種習俗大概取是年年有餘的那種意思。

  玉嫂吩咐她兒子上街買了一大堆的鹵鴨醬肉,又燉了滿滿一鍋的排骨冬瓜湯,十分熱情好客。鬧的左右的鄰居都知道她家來了客人。待後來知道她就是薑老太的外孫女,以前有舊交情的人也都過來寒暄寒暄,互相詢問近況。趙蕭君離開的時候只有十歲,大部分人都不認識她了,可是姜老太太在這個鎮上生活了一輩子,雖然年歲隔的久了些,但是地方小,年長些的都知道姜老太太。

  聊到家常,眾人很自然的詢問她有沒有結婚。她頓了一下,緩緩點頭,說:「早就結婚了,孩子都五歲了。」眼睛垂下來看坐墊上的刺繡,一針一線都是鎮上人自己繡上去的。玉嫂埋怨說:「蕭蕭,你應該帶孩子過來玩一玩的。」趙蕭君抬頭笑說:「怕他路上鬧,所以沒帶過來。」眾人隨口說:「蕭蕭,你先生是幹什麼的?難得回來一趟,應該陪你一起過來的。」趙蕭君只敷衍說:「他有些忙。而且我想著一個人過來看看。」被大家這麼一問,自然而然想起成微,默默的情緒有些低落,心裡有些酸酸的,表面上當然看不出來。

  大家正圍在堂屋裡說話的時候,有人笑嘻嘻的進來說:「外面有一位先生,儀錶堂堂,開著車來的,逢人就打聽蕭蕭。」趙蕭君聽了,震驚過後,連忙沖出去。跑到街道上的時候,陳喬其正低著身子對人說話,臉上倒上笑盈盈的,旁邊是他那輛有些招搖的跑車。歎了口氣,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處,也有壞處,地方太小了,什麼事大家都知道。

  趙蕭君還愣愣的站在那裡的時候,陳喬其像發現了什麼,抬起眼立即掃過來,見到她,對身邊的人大概是說感謝之類的話,然後快步跑上前。趙蕭君見他雖然穿的一身的正裝,卻敞著襯衫的領子,袖子也挽起來了,於是問:「你怎麼來了?公司裡沒事嗎?安安呢?」陳喬其什麼都沒回答,笑著攬住她的肩。她身體稍稍僵硬了一下,只說:「你怎麼找到這地兒的?」陳喬其笑說:「我聽晴川說你要來看看。小時候不是聽你說過地名兒嗎?大概知道方位,一路問著來的,不然早到了。」趙蕭君白他一眼:「你也不怕走丟了,找錯了。」他笑說:「丟不了,更錯不了。」玉嫂已經從裡面迎出來,笑眯眯的說:「蕭蕭,這就是姑爺吧?哎喲喲——,真是年輕有為,一表人才!」由衷的稱讚。又轉頭對他說:「姑爺若不嫌棄,就在這裡吃了飯再走。」

  陳喬其看了看她的臉色,見沒有反對的動作,便笑嘻嘻的應承下來,擁著她往裡走去。趙蕭君忍不住罵了聲:「小樣兒,你得意個什麼勁兒!」眾人全部將他們當成夫妻,趙蕭君不好意思說不是,陳喬其絕對的樂見其成。他一個人將大夥哄的高高興興,又問人要來紅紙,包了鈔票,到處派發「見面禮」,所有人被他弄的喜上眉梢。趙蕭君坐在一邊笑著搖頭,他這人,心思還是這麼奸詐,手段越來越圓熟老練了,花樣百出。

  吃了飯,帶上玉嫂先前就準備好的蠟燭檀香和紙錢,兩人到墳場找到墓碑。點蠟燭,燒紙,趙蕭君見墳上全部是野草,歎了口氣,動手拔起來。陳喬其將衣服一脫,扔在地上,也跟著拔。趙蕭君攔住他:「好了,好了,可以了,這草也不是一時半會兒拔的完的。」拿起地上的衣服,沾滿了泥土,瞪他兩眼,罵:「有你這麼糟蹋的嗎?感冒了那才叫好。」陳喬其嬉皮笑臉的任由她罵。趙蕭君半氣半惱,頭也不回的說:「還不走,你想留在這裡過夜?」

  告辭出來,陳喬其殷勤的替她打開車門。趙蕭君看著他,歎了口氣說:「喬其,你別這樣。現在我心裡亂著呢。」陳喬其眼睛盯著路面,慢慢說:「我知道,不然你不會來這裡。」趙蕭君眼睛忽然濕潤了。所以他才來特意找了來陪著她麼?他還是這麼瞭解她,見微知著。她轉頭看見他的側臉,是那麼的年輕英俊,輪廓分明,堅毅沉穩。而她已不再年輕,亦不再美麗。看著他,只覺得一日比一日更加像一個夢,總擔心是夢,轉眼就成一場空了。屏著氣小心翼翼的呼吸,生怕一個響聲,就驚散了,再也回不來了。空留遺恨。

  眼看陳喬其形勢正大好的時候,忽然鬧出了一點小小的緋聞。本地一家娛樂性的報紙刊登了陳喬其在酒會上和某位名門淑女相談甚歡的照片。趙蕭君看著照片裡的女孩,眉目如畫,面容秀美,肌膚似乎是透明的,是如此的年輕美麗,笑了笑,似乎真的不甚在意。她在意的是另外一份壓在桌子最底下的報紙。

  安安跑進來,小小的臉上竟然有些凝重。抬起頭焦慮的喊:「媽媽,媽媽!」趙蕭君抱他坐在懷裡,親著他的額頭問:「怎麼了?好像不高興的樣子。誰又惹你了?」他抬起小臉,認真的問:「媽媽,大家都說陳叔叔是安安的爸爸,這是不是真的?可是爸爸呢,爸爸到哪去了?為什麼還不回來?安安很久沒有見過爸爸了。」對呀,真的是很久很久了。

  趙蕭君並不想瞞著安安。想了許久,認真的說:「陳叔叔的確是安安的爸爸。安安現在是不是不喜歡他了?」安安認真的想了想,才說:「不是,安安還是很喜歡陳叔叔。可是如果陳叔叔是安安的爸爸,那麼爸爸呢,爸爸怎麼辦?爸爸為什麼還不回來看安安?」趙蕭君理解成微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畢竟一直以來他都是安安的爸爸,自小養成的觀念,難以變更。她想了想吐氣說:「安安,你可以叫陳叔叔做爹地,這樣爸爸就還是爸爸了,是不是?」她歎氣想,想必喬其每次聽安安叫他叔叔,心裡也一定不是滋味。安安顯得有些沮喪,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拉住趙蕭君的袖子說:「媽媽,爸爸為什麼不來看安安,是不是不要安安和媽媽了?」趙蕭君擦著他臉上的眼淚說:「不是的,不是的。安安乖,不哭不哭。安安是男孩子,怎麼可以哭呢。」

  安安忽然不依不饒起來,纏著趙蕭君說:「安安要見爸爸,安安要見爸爸。」趙蕭君不知道他是從哪聽到這消息的,可是事情始終是要讓他知道的。

  趙蕭君收拾行李的時候,林晴川驚愕的看著她,問:「蕭君,你這是要去哪裡?」趙蕭君抬起頭笑:「沒想去哪裡,北京那邊還有些事沒處理完呢。我明天就要走了。」林晴川問:「那安安呢,留在這裡?」她頭也不抬的說:「當然是跟我一起去了。他這幾天很黏我,誰都不搭理。」安安可能是受了一點小小的刺激,對其他人愛理不理的,見了人也冷冷的不說話。林晴川抬眼看見茶几上陳喬其鬧緋聞的報紙,還以為她跟陳喬其正鬧彆扭,也就笑一笑,不當一回事。

  第三十八章 塵埃落定

  隔天趙蕭君就帶著安安回北京了。簡單收拾了一下房間,她抱著安安窩在沙發上,摸著他的小臉說:「安安,想不想看表演?媽媽晚上帶你去看演出好不好?」安安終於提起興致,仰著臉問:「唱歌跳舞嗎?有沒有魔術表演?」趙蕭君笑著點頭,「都會有的。到時候給安安一個大大的驚喜。」替他換了一套隆重的小禮服,驅車來到工體館。

  工體館前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只是春寒料峭,夜色森冷。來來回回沿著工體館周圍轉了好幾圈,終於找到停車位。黑黑的天空低低的壓下來,周圍寂靜無聲。燈火闌珊,寒風呼嘯,昏昏暗暗有些看不大清楚。趙蕭君抱起安安,快步穿過空曠的走廊,剛進入場內,暖風撲面而來。大廳的橫幅上用朱紅大字寫著「北京市十大傑出青年頒獎晚會」。趙蕭君抬了看了片刻,牽著安安的手尋到出口,躡手躡腳從最後排入場。她們來的遲,頒獎晚會已經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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